陆泽去一趟江南，回来后消瘦了一圈。皇上也知道他此行不易，特意下旨，让他养好身子再上朝。
可陆泽没有偷闲的习惯。
沿着一节节的台阶向上走，一路脚踩红绸踏上大殿。整座大殿由二十四根朱红色的柱子撑起，柱子上雕刻着卧龙盘踞，栩栩如生。每条龙的冲势各不相同，或急或缓，或游或潜，当真令人叹为观止。
不过，殿内龙椅上那位光是坐在那里，台下百官便抖如筛糠，谁还敢逾矩半分，去瞧那柱子。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文武官员齐齐俯身埋首。
皇帝微微颔首，声音沉稳有力，整个人散发出一种上位者的威压：“众爱卿平身。”
百官再次叩首：“谢万岁！”
整座大殿被一股俯瞰众生的气势压抑着，太监从大臣手中接过奏折，递给皇上，期间无人敢低语，大殿静的只能听见奏折开合的声音。
“哼！”
倏地，皇帝一声冷哼，上奏的官员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直接瘫跪在地：“陛下息怒！”
除了陆泽，台下官员皆是惊出了一身冷汗。
“前些日子陆爱卿受难，你们怎的没一个为他求情？现在他治灾有功，你们一个个倒是替他邀起赏来了！”皇帝龙颜不悦，语气冷得吓人。
他抬手将奏折拍在桌子上，沉闷的响声甚至荡起了细微的回音，吓得满朝文武抖了三抖。
今日上奏的人不少，十个折子，八个都是夸赞陆泽年轻有为、理当论赏。这些人多是见风使舵的墙头草，哪边有前途往哪边倒，半分立场都没有。
此时陆泽和付南度各成一派，朝上的局势分外清晰。
很显然，目前的形势还是陆泽这一方更明朗些。
看了眼陆泽，皇上的语气开始放缓：“朕不是让你休养好身子再来上朝？怎的今日就来了。”
陆泽不卑不亢的行了一礼：“劳陛下费心，臣的身子已无大碍。”
看着陆泽消瘦的脸庞，皇上终于还是不忍心，语重心长道：“此行江南，陆爱卿受苦了。”说完，立刻赏了陆泽千两黄金、百匹绫罗绸缎。
“治国救民乃是臣的本分，臣甘之如饴！”陆泽神情自若，恭敬的领了赏，“谢陛下洪恩。”
看着陆泽如此宠辱不惊，皇上赞许的点了点头。
权衡之术是每个帝王最惯用的手段，前些日子陆泽受了委屈，今日也该轮到付南度了。
“付爱卿，难道没什么话要说？”皇上陡然压低了声音，语气不似刚才那么和善。
此时付南度额头上已经泌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他早知道躲不过，便干脆出来奉承几句：“陆大人扶危济困，拯救江南百姓于危难之中，在下佩服！”
虽然陆泽与付南度势如水火，但该说的场面话还是要说的。
戏谑的勾起唇角，陆泽看向付南度：“不敢当，这其中还要多亏了付大人的鞭策和监督才是。”
皇上一听这话，也大概明白了什么意思，付南度定是没少给陆泽使绊子。而这口气，也得由他帮陆泽出了才行。
“付爱卿，江南条件艰苦，我却怎么见你还胖了一圈？”皇上略微挑眉，似有千斤重压的视线落到付南度身上。
付南度被这道视线盯得直不起身，只得弓着身子，不知如何作答。
他尴尬的望着鞋尖：“啊……这……”
在江南的时候，陆泽没少吃瘪。见陆泽不好过，那付南度心里自然是高兴的。这一高兴，吃的便多了点，长些膘也正常……
可这该如何跟皇上交代呢？还不如闭嘴。
“这朝堂上的道理，付爱卿你再明白不过，不需要朕给你些记性吧。”
皇上话里话外都带着威胁，凉飕飕的冷风像刀子一样划过付南度的脖子。
“臣……谨遵陛下教诲！”付南度的眸子闪了闪，只觉得余光中的那抹明黄色，愈发扎眼。
一阵寂静之后，高堂上男人再次开口：“付爱卿，以后可要多向陆爱卿学习才是。”
付南度咬牙点头：“这是自然，这是自然。”
该赏的也赏了，该骂的也骂了。皇上敛起眼里疲倦的神色，随后，太监仰声宣布退朝。
陆泽这几日身子不好，勉强撑到下朝，眼前便开始天旋地转，险些倒过去。他稳了稳身子，好不容易走到宫门口，却发现付南度早就在那等着他了。
他不想与付南度多做交谈，本想无视，谁知付南度主动搭话，字字带刺。
“怎么，陆大人得了赏赐，连话都不愿和我说了？”付南度讥笑一声，神情悲悯，“陆大人位高权重，倒是我高攀了。”
他装模作样的叹息两句，惹得来往官员频频侧目，却不敢驻足多看。
陆泽没辙，只得摇头道：“付大人说笑了。”
“是吗？”付南度摸了摸下巴，倒吸了一口凉气，“不见得吧。”
眼看着官员都回家了，陆泽的脑袋越来越晕，偏偏付南度还在没话找话。
“陆大人回家了可要多吃点，身子这么不经折腾，以后可怎么办？”付南度上下打量着陆泽，语气越发轻浮，“你这样，哪家小姐愿意嫁给你。”
说完，付南度觉得不够解气，又假惺惺的加了句：“唉，你这副模样，我看了也是心疼啊。”
如此讥讽，陆泽只觉得付南度聒噪无比。他硬着头皮打起精神，皮笑肉不笑：“如果真的心疼在下，付大人可以每天只喝一碗清粥，坚持七日，便可与我感同身受了。”
这话又在暗示付南度江南一行，无所作为。
“你！”
付南度顿时瞪大了眼睛，胸腔里的一团火又烧了起来。皇帝刚才暗讽他也就算了，现在陆泽竟然也要踩他一脚，真是不知好歹！
陆泽本就看付南度不爽，对方破功，他也不装了。
拍了拍前襟上本不存在的灰尘，他冷脸对付南度道：“付大人若没有其他事，在下就告辞了。”说完，头也不回的上了马车，独留付南度一个人僵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