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水患死伤无数,三三两两的难民相互依偎,聚集在难民区,周围有几队士兵看护。
这里是距离水患最近的地方,难民无处可去,只好临时搭建个避难所。
原本的江河因为沙石的缘故,水质混浊不清。就连侥幸存活下来的树木,多数也都被洪水拦腰截断,这里哪儿还有往日的江南盛景。
陆泽失神的看着远处的洪水,它们平静异常,甚至连一道水波都未曾出现。好像冲垮房屋、肆意泛滥、溺死百姓的罪魁祸首,另有其物一般。
他们抵达江南已经有两日了,可是面对如今的状况却一筹莫展。
“总会有办法的。”
清丽的嗓音将陆泽的思绪拉了回来,紧接着,他的衣袖被扯了两下:“打起精神来。”
陆泽回头,江菀宁那张略带倦意的脸蛋儿朝他笑了笑。
“抱歉……此行让你陪我来江南,我却……”
“好了,你不会又要和我伤春悲秋吧?”江菀宁连忙蹙起眉头打断他,“我认识的陆大人,可不像你这般,遇到点小小的挫折,就萎靡不振了?”
那般骄傲自矜的陆泽,应当是履险如夷、一往无前才对。
“……倒是让你取笑我了。”陆泽叹了口气,神色缓和些许,眉间的阴郁也淡去了。
没有什么困难是不能克服的,如果有,那就两人携手共度。
这么想着,陆泽又偷偷瞧了眼江菀宁。这几日劳神奔波,她明明也没消停过,却反过来安慰自己。他心中莫名涌起一股暖流,游过四肢百骸,连同周围潮湿的空气都得到净化一般。
“呦呦呦,我说陆泽,我就一会不看着你,你倒是来这偷懒儿了?”
付南度的声音不适时的响起,惹得江菀宁一脸不悦。
“付大人莫言说笑,您这一张嘴皮子,数落我们岂不是大材小用了?”江菀宁敛起眼底的怒意,面上明明带着笑,却让人觉得讽刺异常。
付南度一不仅没被江菀宁这话打击,反而趾高气昂的走了过来:“哼,你不必帮着陆泽说话,他都已经被皇上罢免了。说难听点,他还有什么仕途可言?”
他身后跟着一干侍卫,走一步,他们跟一步,江菀宁生怕他们撞在一起。
陆泽也不是吃亏的主,眼看着付南度越来越近,他笑道:“怎么一会不见,付大人身后多了这么多侍卫?”
闻言,付南度瞬间黑了脸。
这小子……就是明知故问!
“哼,这江南风潮暗涌,不仅是洪水跟着躁动,那某些人啊,也开始不安生了!”付南度并未把话拿到明面上说,但是能说出此话,他也是差点咬碎了一口银牙。
究竟是谁给了陆泽这么大的胆子,敢行刺他?一想到这儿,付南度的心就像扎了根刺。如果真的有人像他一样知晓未来,恐怕在江南的这段时间,他都要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了。
“这样啊……”江菀宁恍然的点了点头,脸上突然挂起明晃晃的笑容,“付大人那可真的要注意了,莫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她这笑容,直直让付南度看愣了一瞬。
刚经历水患,整个江南似乎都湿润着,一阵风拂过,并未让人觉得舒适,反而烦躁异常。
付南度也被这风吹醒了,他皱起眉头:“能有什么亏心事?”
嘴上虽然这么说,但是他的心已经慌的不成样子了。不知是因为江菀宁,还是因为“亏心事”。但他好歹也是混迹在高位上的人,遇事面不改色这点,还是能做到的。
见找不出付南度的破绽,江菀宁也作罢,不愿与他多做交谈。
本想找个借口开溜,却不想付南度又将话锋转移到陆泽身上:“我看陆大人有心思在这儿发呆,不如去帮难民分发粮食,如何?”
话听到此,江菀宁多少有些愠怒。
谁知陆泽并未推脱顶嘴,反而应声答道:“正有此意。”
付南度此人生性奸诈,而且执着得很。如果此事不答应他,他肯定也还会变着法子差遣陆泽。
江菀宁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眸光闪了闪,心中又狠狠的记了付南度一笔。
其实给难民分发粮食并不是坏事,反而能增进和难民们的感情。以后说话或者办事,也方便些,何况陆泽还是非常乐得与这帮难民共进退的。
百姓受苦,他何敢稳坐庭中。
江菀宁和陆泽的背影双双离去,付南度冷哼一声,眼中的怒火熊熊燃烧,恨意不达眼底。
陆泽,我必定要你付出代价!
等江菀宁和陆泽走到难民营,散粥的几个棚子前已经水泄不通了。他俩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挤进去。乌泱泱的难民你拥我挤,临时搭建的棚子摇摇欲坠,只得派着官兵来扶着,才能保证散粥顺利进行。
陆泽拿起勺子盛了一勺,眉头紧皱。他不甘心,用勺子搅了搅锅底,再盛,眉头锁的更深了。
江菀宁也是如此。
“这……这是粥?”陆泽看着锅里零稀的米饭,回头质问身后的官兵,“米呢!”
官兵闻言连忙低头,面色为难,“这……我们也没办法,实在是……粮草不多了,如果不这样混着水吃,坚持不了多久,我们就只能喝水了……”
陆泽咬牙,与江菀宁对视一眼,心中都不约而同的想到了付南度。
“不行,如果再这样下去,不仅难民没救,镇守这里的士兵都难以果腹。”陆泽摇摇头,将手里的勺子交给士兵,带着江菀宁走了出去。
他们去了粮仓,果不其然,粮食所剩无几。两人站在粮仓前,不知是进是退。
沉默良久,还是江菀宁开口了:“还是算了,如果今日将粮食都给他们,过几日确实要喝水充饥了。”
陆泽抬手揉了揉跳动的太阳穴,声音一下子消沉下去:“我马上给朝廷送封信,让他们运送着粮食过来。”
这封信能不能送出去,还不好说。但是依如今看,只能先这样,总比坐以待毙要好。后续的事情再想办法,一定不能让难民饿太久,如果引起暴动,恐怕真就不是陆泽能解决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