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劝你还是放弃跟我们研究所的合作吧。”
沉末低沉的声音就像是块巨石直接砸向了周小曼,把她一下子砸蒙了。
不是，他这是什么意思？
自己也没说错啊，又得罪他了？
“沉老师，您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
沉末转身面对着她，“并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样。”
“我怎么了？”
周小曼努力压住自己心里的火气，不断在心里告诉自己要保住合作，“沉老师，是不是您太偏执了点？或者这句话应该是我对您说得，并不是所有人都跟您一样。”
她把他说得话原封不动的还了回去。
行，您清高，您甘愿为艺术献身！
可这世上追逐名利的人多了去了！
想要赚钱就有错？
当你连饭都吃不饱的时候，谈什么理想！
沉末的瞳孔里倒映着周小曼那张倔强的脸，“对牛弹琴！”
“沉老师……”
“已经9点半了，你这时候不是应该去莫高窟了？”
沉末没再跟她争执，而是抬起手腕看了眼手表，冷声问道。
周小曼一看时间果然9点半了！
“我先去莫高窟……您昨天要的材料我已经放您办公位上了。”
她一边说一边走，走到一半忽然想到什么转过身对沉末汇报。
沉末面无表情的看着消失在拐角的周小曼，情绪慢慢恢复平静，他想了想还是掏出手机给吕文杰打了个电话过去。
周小曼到莫高窟的时候，正好看见大巴车停了下来，游客一个接着一个从上面下来。
几天前自己也是从这里来到了莫高窟，没想到自己现在却是以工作人员的身份站在这里。
这几天客流量突然增加，研究所也尽可能的支援莫高窟。
为了能让游客有更好的体验，以及减少洞窟的压力，研究所能派过来做志愿者的人几乎都在这里。
在周小曼眼里他们这样挺矛盾的，巨大的人流量会对莫高窟的壁画带来灾害，研究所的人想要保护它们，完全可以不对外开放，对壁画进行封闭式的保护。
但是他们又想让更多的人看见敦煌壁画这个历史瑰宝，而且旅游业为敦煌带来的可是不小的收益呢！
周小曼看着人流耸了耸肩，这当然不是她需要考虑的，她现在还要赶去跟实习生们汇合，跟着他们一起临摹壁画，顺便看看对自己完善项目方案有没有帮助……
嘶……
走到一半她忽然慢了下来，重新把脑子里面刚才的那些想法又梳理了一遍，发现从这个点出发也是极好的。
“云上敦煌”项目不就是让用户可以不到实地就能欣赏莫高窟的风景吗？
让人设身处地的来到敦煌莫高窟，而不仅仅是在戴上VR设备，浏览壁画。
想到这里，她立刻把想法记录了下来，原先的设计有取巧的成分，进入VR世界，来到莫高窟欣赏壁画，其实并不是构造一个跟莫高窟一模一样的景区，只是将洞窟以及笔画模拟出来，制造成进入莫高窟的假象。
但现在如果是将整个莫高窟装到VR世界中去呢？
一定会非常完美！
对于自己的这个设想，周小曼越想越高兴，以至于刚才所有的不快全部被抛到了脑后，就想着晚上早点回去完善她的小Demo！
“两人一组一个洞窟，各自临摹壁画，沉老师会不定期过来检查。”
周小曼按照沉末给自己的名单分配好了实习生，再次读了一遍注意事项。
现场临摹要注意的东西非常多，绝对不能触摸壁画，也不能压着壁画直接在上面临摹，就连灯光也会受限。
好在现在是夏天，白天的日光足够了。
“晨曦，你没事吧？”
准备工作做好以后，周小曼准备去周围转一下，这边的洞窟并没有对外开放，她想借此机会去四处看一下，只不过还没离开就听到人群里的声音。
“怎么了？”
曹晨曦的名字她很熟，快步走了过去。
“我没事。”
曹晨曦惨白着一张脸摇头，但是个人有双眼睛都能看出来，她现在的状态并不是很好。
一看就知道是熬了几个大夜的结果。
不过她坚称自己没事，周小曼也没办法，她只好让同行的实习生帮忙照看一下，有事直接给她打电话。
“曹晨曦太拼了。”
“她很想留下来，但是她跟我们学得不是一个专业的，从小就学油画，很难一下子转过来。”
“对，太佩服她了！”
……
周小曼从几人的对话中大概猜到了七七八八，再加上之前听说的故事，深深地看了眼身后的洞窟，无奈的摇了摇头。
虽然他们朝九晚五，但拼得人依然很拼，他们不用像他们一样赶DDL，但是他们要跟时间追逐。
这两天她帮沉末处理完事情都回来临摹现场，一幅画要画很久，他们得在莫高窟待上好几天，估计等她走的时候，他们还没画好。
除了临摹壁画的实习生会从早到晚都在洞窟，研究所其他一些老师也是这样，一大早来，等到天黑才离开，日复一日的在莫高窟开展工作。
每每站在落日下看着他们忙碌的进出洞窟，周小曼就会有一些感慨，这样做真的值得吗？
据她所知，莫高窟沙化越来越严重了，迟早有一天会消失在茫茫的戈壁滩中，几代人拼命守护的结果依然抵不过大自然……
*
“晚上去做贼了？靠着墙都能睡着？”
“吕老。”
耳边忽然响起声音，周小曼猛得清醒了过来，映入眼帘的是吕老那张笑眯眯的脸，他手里拿着小包和水杯，应该是刚从研究所那边过来上工。脸色瞧着还不错，也不知道孙子那件事是不是已经处理完了。
“您又亲自来洞窟？”
她没解释反问道。
除了白天在研究所上班，晚上回去她要赶项目书和Demo，连着几天饶是她这个工作“AI”也吃不消，好不容易休息一会儿，站在墙边竟然直接睡着了！
“我不过来，难道洞窟还会自己过来？”
“我不是那意思，您一大把年纪了……”
“这是嫌我老呗！”
“不是……”
“哈哈哈，不逗你了！”
吕老大笑着眯起眼，“你跟臭小子没事吧？”
嗯？
周小曼疑惑的眨巴了一下眼睛，没明白他说什么。
“昨天你跟小末的争执我听见了，每个人的追求不一样，我从小看着他长大，知道他的不容易。我们只是希望大家都能够为敦煌出一份力。”
原来是这件事。
研究所的隔音真是太差了！
周小曼点了点头，“吕老我知道。”
在研究所待得时间越长，她便对这里多了解几分，也知道莫高窟发掘至今的不易。
“其实小末以前也跟小杰这会儿一样，吵闹着要离开敦煌，不过后来因为一些事情，他又回来了，所以他比别人都着急，不希望小杰走上自己的老路。”
“沉老师还有这样一段过去？”
周小曼不由好奇，不过吕老并没多说，只是说了句，我们年纪大了，跟不上你们年轻人的时代咯。
“吕老，有句话我知道我可能没什么资格说，但是我还是想跟您说。”
她看着摇曳在风沙中盛开的花朵，缓缓地开口道：“就像您说得那样，每个人的追求不一样，不管时代有没有变化，您都应该给您孙子一次选择的机会。”
“嘿！你还是头一个帮他说话的人！”
吕老没因为周小曼的话生气，但也没给出明确的回答，只是看着堆积在角落里的黄沙叹了口气，“哎，才刚扫过，又积了起来。”
说完，晃着手里的小包和水杯朝着洞窟慢悠悠的走了过去。
周小曼看着吕老伛偻的背影，心中一热，他们谁都没有错。
对吕老来说，莫高窟就是他的一切，可跟莫高窟相比，自己的一生太短暂了，他也希望将它托付给自己最信任的人。
周小曼从莫高窟回来的时候正好碰到沉末开完一个会，大概是没有午休，他的脸色看起来有些许憔悴。
“沉老师。”
“怎么了？”
沉末捏了捏眉心，翻看着手里的册子，听到周小曼喊自己本能的问道。
周小曼见他没准备抬起头，努了努嘴，最后深吸了口气缓缓开口道：“我为昨天的事情跟您道歉，当时是我有点激动了。”
沉末反着册子的手微微一顿，半晌，抬起头说道：“不能全怪你，我也需要反思。”
“嗯……”
周小曼没想到沉末竟然也道歉了，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放在桌面上的手指轻轻的抠着，办公室里顿时安静了下来，气氛有些小尴尬。
沉末捏紧手里的册子忽然有了一个想法，开口：
“周经理，你有没有兴趣……”
“嗡——”
只不过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手机的震动声打断了。
“你说什么！”
他接通电话，没聊几句整个人瞬间站了起来，脸上露出了慌乱的神色。
“好，我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怎么了？”
沉末匆匆挂了电话，周小曼连忙紧随其后，“发生了什么事情？”
“吕老从梯子上摔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