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经理，让你们久等了。”
“没关系，是我们来早了。”
周小曼和刘宁在门卫那边登记好之后，就看见方恒匆匆跑过来。
“沉老师今天的时间排得非常满，所以只有早上刚上班这半个小时才有空。”
走到门口的时候，方恒回头提醒了一声，言外之意他们最多只有半个小时的时间。
周小曼微笑地点了点头，“麻烦您了。”
半个小时，足够了！
昨天整理资料的时候她就让刘宁找了方恒，这两天无论如何一定要再约一次沉末。
幸不辱命，就是现在。
她可是严格按照研究所流程来的哦！
他们明显处在被动中，每一步都要深思熟虑，沉末会不会揪他们小辫子她不知道，但她绝不会给他揪小辫子的机会。
昨天在研究所大门口发生的事情，必须杜绝！
也得亏今天早班的门卫不是昨天那个赵叔，不然等方恒的这会儿时间她都能抠出个三室一厅。
*
“进。”
“沉老师，周经理和刘经理到了。”
推开门跟着方恒走进沉末的办公室，就看见他已经起身迎了上来。
“两位请坐。”
他跟昨天初见的时候一模一样，浑身散发着一股书卷气，乍一看温文尔雅，仿佛跟画里走出来似的，再一看你就会发现他那双深邃的眸子里透着满满的距离感。
“沉老师，今天过来的目的主要还是关于合作的事情，为了不占用您过多的时间，我直接开门见山！”
周小曼今天穿得是一身浅蓝的套装，跟昨天的那一套很像，只是颜色和一些细节不同。
她衣柜里有很多类似的衣服，每次逛街她也只买衣服，家里的衣柜被她塞得满满当当。
父母离婚以后，她跟着母亲借住在各个亲戚家，穿得都是哥哥姐姐穿剩下的。后来跟母亲一起搬到了杭州，常年穿校服，大学以后才算是真得拥有了自己的衣柜。她看着满衣柜的衣服就会有一种安全感，但她又不想在搭配上花费很多时间，所以都是成套成套地买，主要分为办公系列和居家系列。
简单又方便。
“您说。”
沉末的目光落在周小曼的身上，示意他们坐下讲。
她会再次找上门，的确超乎了他的意料。
他还以为在他的再次拒绝下，她会一气之下离开。
看着面前再次信心满满的周小曼，沉末脑海里仿佛有什么东西被钩了上来，回忆和现实瞬间融合。
“根据您昨天在会议上所提的内容，我回去后做了个简单的复盘。”
周小曼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坐直身子，直接切入正题，“目前敦煌保存着735个洞窟，其中包括45000平方米壁画和2000多身彩塑。随着时间的变化，壁画正在逐渐退化，过多的游客进入会使得洞窟中稳定的小环境，因温度、湿度、二氧化碳超标而变得不稳定。”
她顿了顿，把面前的电脑推到了沉末的面前：“据我所知研究所也在游客的承载量方面做了很大的管理和调整，同时也引进了数字化技术，建造了游客中心……”
沉末坐在他们的对面，很认真地听着她的复述，听到后面不由觉得有些无奈。
死记硬背？
这点倒是跟大学的时候一样，不会，就背。
不过……至少回去做了功课。
“周经理，抱歉，容我插一句。”他抬手示意，打断了她，“您准备了这么多相关的资料，应该花费了不少时间，您的努力我认同，但是……”
周小曼的小心脏就跟过山车一样，在听到“但是”两个字的时候直接被提到了最高点。
“我依然是那个问题，如果是单纯的利用我们研究所现有的数字化技术开展项目，很多公司都能完成，并不是非你们不可，我听说最近KING EYE就出了一款新的VR眼镜，各方面技术都比你们超前很多。”
他再次明确自己的立场，丝毫没有给她面子，甚至直接戳了她的脊梁骨。
KE和青优科技作为VR界的两大巨头企业，水火不容，凡是听说过的都知道，沉末现在当面夸对方，还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
办公室的气氛瞬间紧张了起来。
刘宁小心翼翼的朝着周小曼看过去，担心她又像昨天那样失控。
“沉老师，您先别着急，我正要说后面的内容。”
周小曼略过刘宁瞄过来的眼神，坐正身子，嘴角含笑道：“沉老师，您看——”
她轻点了一下键盘，清脆的声音“啪”得一响，界面切换到了一个新的画面。
“2016年，国家在敦煌举办了‘丝绸之路国际文化博览会’，‘文博效应’促进敦煌大力发展全域旅游。”
她已经不是昨天的周小曼了，绝不会被沉末三言两语激怒！
“数据显示，2017年，敦煌全年接待游客达到901万人次，同比增长12.3%；实现旅游收入92.8亿元，同比增长18.3%；
2018年,敦煌市全年接待游客达1077.3万人次,同比增长19.64%;实现旅游收入115亿元,同比增长25.92%,旅游综合效益又见新高；
……”
折线图清晰的展示了从2016年至今的发展数据。
一目了然。
这些数据沉末并不陌生。
看来这功课做得不错，及格了。
沉末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轻轻地点了点头，仿佛在等着她的下一步。
“从文化博览会到文创产品，这几年敦煌走的路线都是生活路线，将敦煌元素和现代化生活结合起来，打造可以带回家的敦煌，比如杯子、帽子、丝巾等等，打造了属于敦煌的IP！不仅促进了敦煌的经济发展，也为旅游业做出了贡献。”
周小曼的身子稍微往前倾了倾，正式切入主题，“任何创作都离不开生活，将艺术融入生活，才能更好地让大众接受、认可。艺术和商业的融合，可以更大程度化的将艺术发扬光大。
之前的案例都得到了非常好的反馈，这就是多元化衍生的结果。”
“很久以前，还没文字的时候，我们通过口耳相传来传达信息，后来有了文字，又有了纸张等作为载体，便有了书信、绘画，再后来有了录音机、电视机、电脑等等不同的媒体来作为信息传递的载体。
其实不管是像《九色鹿》、《夹子救鹿》等影视作品，还是《飞天》、《千手观音》等精美的歌舞乐曲，亦或是各种联名出品的文创产品，他们都是时间的产物，在不同的阶段用不同的载体来呈现敦煌莫高窟的美！”
“放眼未来，利用数字媒体作为载体就是不可阻挡的趋势，而VR更是前沿代表之一！而且这有很大的可能性减少敦煌淡旺季的差距！”
见沉末没开口的意思，她继续说道：
“沉老师，我讲了这么多并不是要跟您争论谁对谁错……研究所现有的问题，您肯定比我更清楚，刚才是我班门弄斧了。我只是希望您可以少一些对于艺术商业化的偏见。
公司的目标是盈利，这个我不可置否，但我们同样希望能用这些新的技术为祖国的文化事业出一份力！
我们的计划书的确存在很多不足的地方，一周！只要一周的时间，我会将新的计划书整理好！我一定会让您看见一个崭新的云上敦煌！”
沉末瞳孔微闪，记忆里少女也是这样坚定的站在自己面前，冲着他吼道：我一定不会挂科！还要考个高分！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艺术细胞一点没增长，这股子倔强的劲儿到是又涨了不少。
“我只看项目书。”
他抬头看了眼时钟，“你们的时间到了。”
刘宁有些着急，这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正准备开口，却是被周小曼给拦了下来。
“谢谢沉老师！”
她勾起唇角，拉起刘宁发自内心的给了沉末一个鞠躬，然后用最快的速度整理好东西离开了办公室，没有任何的拖泥带水。
直到出了小楼之后，她激动的心才渐渐平静下来。
她看了眼烈日下空旷辽阔的戈壁滩，心里无奈的叹了口气，当真是被生活所迫啊，自己竟然这么没出息了，这还没最终签订合作协议呢，只是要了个重新谈合作的机会就高兴成了这样！
“周经理，这……算是成了？”
刘宁后知后觉，渐渐反应过来，沉末最后那句话的意思可不就是，他们能拿出新的项目书，他就会再给一次机会嘛！
周小曼点了点头，现在已经解决了第一个问题，算是成功卖出了第一步。
“周经理，您刚才为什么不解释一下我们的技术比KE成熟，他们就是喜欢整这些花里胡哨的！”
“没必要。”
他能用KE来逼她，就说明他手里掌握了他们两家公司的全部信息，如果他一开始就选了KE，大概就没他们什么事情了。
只能说，项目书中有他想要的东西，也就是她下赌注的地方！
第一点是贴近生活，第二点是载体的作用。
贴近生活很好理解，就像她说的，艺术来源生活，而且要让它回到生活中去，这样才能广为流传。
至于载体的作用……
对他们来说，他们的项目就只是一个敦煌莫高窟的新载体，既然是新的载体，那就要跟以前的不一样，需要创新！
接下去修改项目书的大方向就是这个点！
“可是……”
刘宁还想辩一下，说道一半忽然想到，“哎呀周经理！一周的时间咱来得及吗？来回在路上就差不多要两三天……”
他盘算了一下一周时间太短了！
一边领导催得着急，另一边研究所不肯松口，对他们来说完全就是没有天时，没有地利，也没有人和，分明是一盘死棋啊！
这种感觉就跟钻进了一个死胡同一样。
“这一周我会留在敦煌。”
“您要留在敦煌？”
“嗯。”
在刘宁惊恐的神情下，她泰然自若的点了点头。
这是她昨天就做好的决定，既然要拿回主动权，那就需要自己主动出击，这将是解决后续问题的关键所在。
“沉老师，您是打算再给他们一次机会？”
等他们离开后，方恒跟着沉末去了另一栋楼，实习生们都在临摹壁画，每天这个时间点，沉末会给他们开个小课。
方恒有点不理解，沉老师向来是一个说一不二的人，以往的那些投资合作项目，几乎都是一口回绝，但是这次竟然松口了？
而且昨天明明很生气。
“机会是他们自己争取的。”
小方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周经理并没有因为昨日您的质疑而气愤离开，反而是恶补了敦煌的内容？”
他唯一能想到点就是这个。
沉末抬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架，望向走廊的窗外，从他这里看出去是戈壁滩上绿油油的树林。
谁能想到几十年后，风沙频繁的莫高窟也能拥有如此安静的美景。
这一切都是几代敦煌人努力换来的成果。
他向来认为一个人一旦在做一件事，那就一定要付出努力，尽管前途未知。
以前是这样，现在依然是这样。
在拿到合作项目提案的时候，他并不知道对方公司的项目负责人是谁。
当时他只是对这个项目的印象比较深，他个人对高科技的东西并不是很感兴趣，觉得都是商家用来赚钱的噱头，他之所以答应见面谈合作的主要原因是他想看一下是不是真的能像他们说的那样，打造一个全新的敦煌世界。
等确定好参加会议的时间和人员的时候，他才看见周小曼的资料。
一眼就认出了她。
毕竟这是他仅有的教学生涯中遇到的唯一一个刺头学生，没有任何的艺术细胞，偏偏还选修了《中外美术史》。
真不知道该说她是勇士，还是不知者不畏。
看见昔日的刺头学生如今成了公司的高管，他的兴趣再一次被提了上来。
只是……
昨天的项目方案让他非常的失望，跟之前的提案大相径庭。
张口闭口都逃不开一个钱字。
借着弘扬文化的大背景，蹭文化热度，然后借此猛得赚上一笔快钱。
这样的项目他见得太多了！
但是刚才的对话又让他对这个项目有了几分期待，“任何创作都离不开生活，将艺术融入生活，才能更好地让大众接受、认可。”
他回味了一下这句话，同意的点了点头。
至于她最后说得那句：“我一定会让您看见一个崭新的云上敦煌！”
他现在只能先画上问号，希望……她能给自己一个惊喜吧。
然而沉末做梦也没想到的是，惊喜还没瞧见，惊吓却已经找了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