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
埃雅和罗青远坐在床前木椅上，一脸心疼地看着她。
胸前的伤口慢慢地愈合，但深处残留着痛楚，她挣扎着坐起来，倚着冰冷的墙，环顾左右。
“他去哪了？”
两人对视一眼，没有出声。看见他们黯淡神情，洛更着急了。她剧烈得咳嗽着，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你先休息，再过几天，我带你去见他。”
埃雅轻轻握住那只无力地颤抖的左手，细弱的脉搏宣示着身躯的痛苦，她的手心闪烁着黯淡的微光，——连续治疗，光明力量近乎枯竭了。
看着洛沉沉睡去，罗青远拍拍埃雅的肩膀，轻声道：“你先休息吧，我守着她。”他的双目通红，黑眼圈浓重，显然多日未眠了。
埃雅道：“嗯，一会儿记得叫我。”
她走进旁边的房间，躺床上并未睡着，——心事重重，扰了睡意。躺了一会儿，她试着闭上眼，醒来时天色已晚。
窗外暗淡的阳光在冷清的街道上留下长长的倒影，那是照在树上的光的空缺。穿上外衣，她来到另一个房间。
高躺在床上，脸部肌肉因痛楚微微抽搐。这种状况已经持续了两天，那日归来，他突然昏倒在客栈门口，吸引了不少目光。
经过一番诊断，原因还是浮崖山脉那次受伤……黑暗在肉体深处扎下了根，侵蚀着灵魂。昨天上午醒来一次，未有只言片语，便再度昏迷。
为两人不间断地治疗耗尽了埃雅的心神，她变得憔悴许多，罗青远也是如此，一连数日不曾入眠。
守在洛的身畔，看着她伤势慢慢稳定，埃雅请罗青远先去休息。他沉默地站了一会儿，嘶声道：“高……他还好吗？”
埃雅面色凝重，缓缓摇了摇头，道：“这次能不能撑过去，只有看他自己。”
……
清晨，洛盯着埃雅的眼睛，轻声道：“埃雅姐姐，他怎么了？”
听到她询问，埃雅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柔声道：“还记得浮崖山脉他受的伤吗？是那次的后遗症，又发作了。”
洛怔了怔，眼眶微红，叫道：“那岂不是……”
埃雅伸出手，温柔地抚过她的脸颊，洛握住她的手，小声抽泣着……许久，她抬起头，道：“姐姐，有什么办法救他吗？”
埃雅摇摇头，道：“有一个办法，只有你能一试……但必须等你身体痊愈，不然你们都回不来。”
“什么办法？”
“借助一些东西，也许我可以打开通往另一个界域的道路。通过它，到达高的灵魂深处，唤醒他。”
洛怔了怔，道：“需要准备什么东西？”
埃雅道：“我也不清楚……只有施法时，我才知晓会借助什么。你休息吧，愈快痊愈，救回他的机会愈大。”
走在长街上，埃雅环顾周围，几名孩童好奇地打量着陌生的精灵。沿着长街走出小镇，在一棵枫树下小坐。
微光洒在树叶上，映着红叶如火，几只灰雀在枝头叽喳欢叫。徐缓的风抚过消瘦的脸庞，一缕金发随风轻颤，她看着远方逐渐走向秋季的景色，人们来来往往，忙碌中带着丰收的喜悦。
收割着大麦的农夫大声地吵嚷，几名妇人提着食物沿小径走过去。她们卷起衣袖，露出坚实黝黑的手臂。粗糙的茧和镰刀的木柄摩擦着，在呼喝声里，一片片麦田倒下，捆在一起，用背篓背到坚硬的空地上。
空地上堆积着许多麦秸，一家一块地方，老人和孩童坐在地上忙碌着……粗糙的手握住枯黄的麦秆，儿童抱着木棍或石块，把它们从壳里慢慢地挤出来。
埃雅静坐许久，离去时已是正午。
回到客栈，跟醒来的罗青远打了个招呼，又走进房间看看昏迷不醒的高。他的脸色逐渐黯淡，从红润慢慢转向死寂的白。
在无人知晓的地方，孤独地灵魂与黑暗顽强地抗争着。
一连数日，埃雅极少说话，大多时间在漫无目的的游荡。她的脸色慢慢红润，实力渐渐恢复。
终于，洛的伤势痊愈了。她们站在高的床前，罗青远握着剑，守在门外。
“姐姐，我们该怎么做？”
埃雅笑着揉揉她的脑袋，温柔地注视着这个比她稍矮一头的少女。
“你闭上眼睛，我来开启通道。”
……
“请稍等一下。”
不知名的声音唤住了她，埃雅怔了怔，环顾左右，——洛闭着眼，毫无察觉。
“你好，精灵，先不要这般做。请相信他。你知道，这样做带来的后果是什么……”
“你是？”
“担忧在所难免，但请相信，他会战胜心中黑暗的。”
“可我还不知道该不该信任你。”
“你不必信任我，但请明白，我不是在帮你，也无需你的信任，我是在帮他……”
“你的声音和他有些像……”
“别多想，可爱的精灵。”
……
莫名声音消失了，埃雅深吸口气，道：“小洛，你相信他能战胜心中的黑暗吗？”
洛坚定地点点头，道：“我相信。”
埃雅笑了笑，道：“我想，他今晚就会醒来。”
洛惊讶道：“是吗？不需要我们做什么吗？”
埃雅摇头道：“静静等待即可。”
她选择隐瞒了听到声音一事，洛也没有多想。她看着昏迷的高，眼中闪过一丝疑惑。有什么一直暗中关注着，她却未曾发觉。
……自己真的愿意去打开心灵的通道吗？埃雅暗暗思索着，一个人最神秘和神圣的地方，就在于他的心灵，通往心灵，必须献祭相应的同等价值的事物……也许是记忆，也许是青春，甚至是生命……等价交换，是无法打破的恒定规则。
人们使用魔法是将力量储存在身体内或器物内，——这种方式会损害人的身体；精灵很少这么做，所以他们永葆青春。
对于精灵，青春是最容易得到的事物，也是最难失去的。一旦失去，会是怎样的结果？埃雅不愿多想，用未曾发生的事拷问自己或他人的灵魂，太过强人所难。就像方才，如果没有那道声音，自己不是已经失去了某些事物吗？
傍晚，高醒过来，连吃三碗饭。
众人难得的露出欣慰的笑容，谁能想到，一名人类仅凭自己的力量，再次打败了黑暗的进攻。
吃完饭，埃雅帮他检查身体，柔和的光芒从头顶融入身躯，借助它，她见到了那团盘踞的黑暗。
很难用文字描述这种景象，在超越了实体的界域，黑暗和光明分据一角。
“怎么样啦？是不是痊愈了？”
看到她收回右手，洛迫不及待地询问。埃雅看向高，高轻轻地点点头，温柔的笑了笑。
“暂时没事了。”
听到这般说，洛才放下悬在半空的心，轻轻舒了口气。
“那天我昏迷之后，发生了什么？”
“万兽之灵……就是那个疯狂的巨熊，它认输了，撤去了呼唤而来的兽群。然后，我们在它的木屋里找到了信物。”
“我能看看吗？”
罗青远从包裹里掏出黄金圆盘，第五块信物镶嵌在上面，生命之神恭敬地仰望着太阳之神的光辉……
“第五块了……”洛喃喃道。
“想不想知道第六块在哪？”
“在哪呀？”
“月湖。”
“看来又有好远的路要走了……”
弯弯曲曲的线条指引着前进的方向，月湖是中州最小的湖，也是最美的湖。它在人域最南方，东岸贴着天圣山脉起伏的山岭。
这片大山的东侧，是另一个湖泊，青水湖。
龙沙江的支流玉烟河便汇入这方湖泊，清澈的湖水沿着宽阔的河道向北流去……新的道路便是沿着玉烟河向南走，远离了西方的黑暗，他们不再步行。
骏马驰骋在辽阔无际的草原上，马蹄踏在湿润的泥土上，溅起残存的雨水。向着远方奔驰，去往白云与大地接壤的方向。
“埃雅姐姐说你一定能战胜黑暗，我还有些不相信……你真的成功了……”
“一度绝望，归终是胜利了。”
“那是什么感觉？昏迷不醒时。”
“眼前是一片混沌……在感觉里，我是睁着眼睛的……黑雾化作人形，一个体型娇小的女性，她试图与我交流。”
“啊？后来呢？”
“后来啊，我不理她，她生气了，丝丝缕缕的雾气把我裹住……但是她身侧的雾气离开后，借机看到了对方的模样。”
“很漂亮的罢？（这句话语气有些发酸。）”
“嗯，看一眼再难忘记。”
“……”
“和记忆里的妹妹一模一样，如果不是知道面前的黑暗，几乎认定就是她。不仅是语气和行为，就连生气时微微皱起的鼻尖也是那么相似……”
“很想念她吧？”洛幽幽道。
“渐渐习惯了失去妹妹的生活，却也总忍不住怀念。”
“就像我思念父亲一样……每当夜深人静，我总幻想如果不是我，而是父亲继续走这条路，他会怎么做……必定不会因懦弱伤害身畔的朋友吧。”
“人生最重要的不是怀念往日，而是勇敢地成长。也许这时你不如父亲，但未来终会成为他的骄傲，这是无可辩驳的事。”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