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在皇帝看来，除掉沈夏妍已是刻不容缓的事情。
他换掉了令牌的式样，那就靠不上我了。
皇帝失算，他居然敢，撤掉所有的侍从。
要在坤宁宫，
在他们曾经大婚的堂前，赐沈夏妍一杯毒酒。
还与她谈情深依旧。
我笑他妇人之仁。
我笑，要是沈夏妍当了皇帝，哪怕面对的是至亲至爱，一定也能在第一时间除掉以绝后患。
不过，他们倒是演了一场好戏给我看。
给我看得恶心，作呕，想吐。
谁都能情深，唯独他们不行。
沈夏妍举着那杯毒酒，一声苦笑后，摔碎了瓷杯。
她本要直接把碎瓷片卡在皇帝脖子上的，可是皇帝毕竟是习武之人。
于是她只能先谈起前尘往事。
再谈那个小荷塘的风月清清。
谈到皇帝从前他们的风花雪月，鱼水之乐，皇帝却不为所动。
他今晚铁定心，要做个了断。
于是沈夏妍急了。
我靠在柱子后面，握着长剑，听沈夏妍终于承认了，她所做的一切。
我捏紧拳头，阖上眼睛，声音在耳边变得格外清晰。
“陛下的那些妃子，都是我杀的。”
“陛下应是早就知道了，可陛下愿意纵容我。”
“裴郎，你对我有情，你不能就这般赐死我。”
沈夏妍哭得悲切，泪珠子一滴滴往下坠。
于她，我相信对皇帝是有真情的。
可是她的真情不值钱。
头顶的凤冠摇晃，发出叮铃铃的响声，游荡在这堂中。
案前的烛火也恍恍惚惚，明灭一片。
皇帝开口：“不是我于你有情，是我，不在乎她们的命。”
……
先忍不了的，不是我，是苏晓晓。
她如一阵厉风般，从我身边的柱子闪出，扬起匕首，刺进了皇帝的手腕。
她和亲嫁去外邦，刀剑早就练得快准狠。
趁皇帝无力反击，她又一刀剜掉了舌头。
我听见她失态了，她近乎哭着一般：
“为什么，你为什么看不起我的命，看不起我父亲的命。”
“为什么要随便把我送去外邦，为什么不愿意好好调查我父亲的真相！”
她问了一堆，可是皇帝舌头没了。
只能呜呜哇哇叫喊，痛得他想要扯住什么东西，然后硬生生撕裂了自己的龙袍。
沈夏妍才反应过来，爬着就要拼命往外冲。
我一把将剑抽出，横在她面前。
她颤抖着仰起头。
我说：“皇后娘娘。”
“又见面了。”
16.
“季景云，你也要杀我？”
她颤抖的声线透露着哀求，不像在问我，而是在印证一个她害怕的事实。
我蹲下来，用指尖慢慢蹭上她的脸，再到脖颈，卡住。
红珊瑚做的项链在她的锁骨下一起一伏。
我一点点收紧，她便呼吸得更加急促。
我看着她笑：“怎么了，放轻松。”
她慌了，她哭着求我：“季景云，当初不是说好姐妹同心。”
“你放过我，我们好好的留在这里，我再也不害你了，我再也不害你了！”
多好笑啊，我念叨着这四个字。
姐妹同心。
然后我把手放下，她就扑通一下扑在我的裙摆上。
“以前是我错了，你不要杀我，求你了。”
我把裙摆从她手中扯出，也跪坐在地上，与她一般高。
我对着她的眼睛，慢悠悠地说：
“你知道陈翡为什么死了吗。”
她颤抖着嘴唇，乌黑的瞳孔在极端恐惧下近乎聚焦不到一起。
我太熟悉了，宋佳死前就是这般躺在我怀里。
说她有多害怕，说她不想死。
但我只能看着她失去体温，瞳孔涣散，在我怀里就这样变成一具尸体。
此刻夜深人静，我不知道中秋宴已经开到什么地步了。
皇帝拨了大量的人手去解决巨蟒的事情。
更何况他还说了，没有他的允诺，旁人不准进入坤宁宫半步。
沈夏妍试探着回答：“因为……因为她该死。”
我垂下头，然后大笑出声：“那你为什么不该死。”
“所有人都该死，你就是觉得所有人都该死！”
我没想过我会激动到这种地步，她颤抖着，更加害怕我了。
没有人不害怕死亡。
更何况，她现在根本不知道我到底什么时候会杀了她。
这种激动让我止不住愤怒，却又让我兴奋到快要大脑缺氧。
我面前跪着的，可是我做梦都想杀掉的女人。
我望着空虚处，深吸一口气：
“因为陈翡，她在我的院子里，也求我。”
那天，赤霞铺满半边天。
“她求我救她一命，从你的手里救她一命。”
“可是她求得不好，她居然说，她有多么不忍对何之薇痛下杀手。”
“她说她本性是好的，她本不愿意杀人。”
陈翡扔下剑，拖着破碎的双手，在我面前跪下。
她砍完那一剑就知道自己活不了了。
她说自己在沈夏妍的阴影下活得有多么痛苦，她说沈夏妍是个没有心的恶魔。
她说如果她不帮着沈夏妍，那下一个死的就是她。
我问：“你的意思是你是被逼无奈咯。”
她一直重复：“我不想的，我不想的。”
然后水莲就被吓坏了，喷涌而出的血染红了一地的花草。
我对着她的尸体，说：“对不起，我也不想的。”
18.
沈夏妍很显然已经听不明白我在说什么了。
我说：“你不会也要说，你原本不想吧。”
她往后退，眼睛瞟见了一边的苏晓晓，或许是我让她害怕得太久了，她近乎癫狂：
“你要杀我，你就是要杀我！”
“为什么，苏晓晓可以活着，我为什么不能，她不是也害了你吗！”
我还没回答，她便一把掏起了地上的瓷片。
我正欲一剑砍断她的手。
却愕然发现，她冲着的不是我。
那块瓷片，进了皇帝的咽喉。
然后，她又连扎了数下，直到皇帝的脑袋都掉了大半。
皇帝死前的最后一刻，瞪大了眼睛。
我听到了他的最后一句心声：“朕，竟死于大凶之极。”
沈夏妍，果真，是个没有心的恶魔。
她的眼睛赤红如妖艳的血果，爬至我的膝下：
“你看啊，你看啊，我跟你是一边的，你放我一命吧。”
“你放我一命！”
我尚沉醉在刚刚那一幕里。
好戏，真是，狗咬狗的好戏。
回过神来，才看见她抱着我的腿。
我把剑提起，对着她的胸口，她不敢妄动。
我轻轻使劲，剑刃便破开她的皮肤。
我嘴都裂到了耳后根：
“沈夏妍，你好好回答我一个问题，我便放了你。”
她拼命点头。
“你为什么，要杀了宋佳她们。”
这个问题，我问过她很多遍，很多很多遍。
她从前说，她没有杀了她们，她不过帮她们回现代罢了。
可是这次，她的眼神突然变得空洞，像是在回想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
先于她的回答的，是那声破天的尖叫。
长剑贯穿了她的心脏。
我近乎餍足地闭上眼，双睫忍不住地颤抖。
我用读心术，已听到了答案。
最后一刻，她投来的是震惊的眼神，却发出了凌厉的咒骂声：
“季景云，你也一样！你也一样！”
沈夏妍死了。
死不瞑目。
大大的坤宁宫里，血肉横陈。
沈夏妍的理由与我在脑海中演练过千遍万遍的，毫无差别。
苏晓晓将匕首收好，问：“所以原因是？”
我在她的尸体旁边坐下，说：
“你走吧，去找你的父亲。”
“我来留在这里。”
我实在太累了。
我长叹一口气，一切，都结束了。
再睁开眼，我好像看见了很多个人，很多个女孩子。
再看一眼自己，穿的是嫩绿的短衫。
我跟在她们身后。
“咱们在这，高低能推进时代向前个五十年。”
“就你呀，英语单词都背不明白。”
“拜托，看不起谁呢，我上个学期可是奥数省赛一等奖！”
……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