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屋内只有一盏烛火点燃,竹云将看到的一幕娓娓道来。
“奴婢亲眼所言,是宫里的马车去了尚书府,但却并非是带着徐公子入宫,而是带着徐夫人入宫了,徐夫人出府时,徐尚书和徐公子一同出门相送。”
“不过,奴婢看徐尚书和徐公子之间,总觉有些奇怪。”
可一时之间她也说不出是哪里奇怪。
陆泠月却猜透了:“面和心不和。”
毕竟父子二人如今再也不可能回到从前了。
“对!就是这种感觉!”竹云急切道。
但细想又觉得还有一处怪异。
“小姐,圣上为何要在深夜接徐夫人入府,难道是怕被人看见?”
皇宫本不准他人深夜进入。
就连季思珩也不能在这个时辰前去。
可皇上偏偏要选此时见徐夫人。
陆泠月笑的意味深长,“还能是为什么,无非是觉得此事丢脸罢了。”
冒然又出来一个皇子,甚至还是大臣家中养了几十年的长子。
圣上脸面无光。
更要紧的是如今的徐博炎算不上争气,接连几次的事,都让圣上对他并无半点好感,如今却得知此人是自己的私生子,这让他脸面往哪儿搁?
“不出所料,今夜应当会将徐博炎也召入宫。”陆泠月道。
竹云忙道:“那奴婢这就去尚书府门前守着!”
“不必了。”
陆泠月看向外面的天色,“都这个时辰了,你回去歇着。尚书府的事已成定局,看与不看都一样。”
反正只要徐博炎被召入宫,她就无需特意将他带进宫。
只是……圣上想必是不愿认他。
但又不得不认。
宫内。
徐夫人被带去养心殿,进入后屈膝跪下,“臣妇参见陛下。”
皇上抬眼看向跪在地上的妇人。
年轻时她也曾是京城中倾国倾城的美人。
如今纵是年岁已高,可也难掩骨相清秀,眉眼间仍带着淡然。
“起来吧。”皇上幽幽道。
徐夫人颔首道:“谢陛下。”
慢慢站起身,仍旧低着头不敢看他。
他轻轻摆手,常公公便带着殿内几个宫女太监退了出去。
直到只剩下二人时,皇上才问:“京城传言,到底是真是假?”
“臣妇不知陛下所问是何事。”
徐夫人似是故意装糊涂,“还请陛下明示。”
皇上抬眼看她,“你所生长子,乃是皇室血统。此事是真是假?”
殿内静了下来。
宽袖下,徐夫人双手掐着掌心。
即便是徐博炎答应了会帮徐如林,可她还是犹豫。
帝王家多是无情之人。
否则当初她也不会身怀有孕却嫁给了徐尚书。
全然是当今圣上那时给不了她名分!
可思前想后她仍是妥协,轻轻点头:“是。”
“此事你当年为何不说?”皇上嗓音骤然拔高,似是有些责怪之意。
徐夫人不可置信的抬眼望向他。
即便此人如今贵为帝王,可也没资格将当年的事都怪到她身上。
“当年太后不准陛下将臣妇入府,臣妇也不愿为妾,这些事圣上知道,既如此,臣妇自是无需将身怀有孕一事告诉陛下。”
无波无澜的语调,像是早已经不再为当年的事生气。
“你当年既是不愿说,如今又为何要说?”皇上狐疑道。
徐夫人险些被气笑了。
可终是顾及面前之人是当今天子,不敢不敬。
“此事臣妇也不知是如何传出去的,但确实并非是臣妇传出的。不过,如今陛下知道了也好,省的毁了自己儿子的仕途,也全然不知。”
皇上一怔。
一手摁着太阳穴,双眸紧紧闭着,
良久,皇上突然冲着殿外喊:“常公公。”
常公公撩开帷帘走进来,“老奴在。”
“去尚书府将徐博炎接来,顺便让太医院的孙太医过来。”
“是。”
等常公公退出去,皇上才又抬眼看向对面的徐夫人。
原想着只要她不承认徐博炎的身份,他自然也就能不承认此事。
可如今她承认了,他就不得不认下那个只知胡闹的徐博炎!
许是不死心,皇上又问:“万一查明徐博炎是朕与你的私生子,你可知到时候京城百姓会如何传言?”
“知道。”
徐夫人抬眼看他,“陛下若是不愿认下博炎,此事只当从不曾发生,臣妇也可当做今夜不曾来过。”
二人年轻时到底是曾在一起过。
他是何秉性,徐夫人心中清楚。
眼下定然是不想认徐博炎。
“日后博炎只是尚书府的长子,与陛下并无半点干系。”
皇上大掌遮住双眸,一字不言。
他是不想认下徐博炎,但又怎能当着她的面说不愿认他?
这话,他实在说不出口。
良久,皇上才轻飘飘道:“既是皇室血脉,也该回归皇室。”
半个时辰后。
徐博炎也被常公公接进宫了,进入养心殿后,与一同赶来的孙太医屈膝跪下行礼。
“参见陛下。”二人同声道。
皇上仔细看着跪在地上之人,“起来吧。”
“谢陛下。”
二人起身后,皇上冲着常公公递了个眼神。
常公公忙去到孙太医身侧,附耳低语几句。
孙太医听清后顿时一愣,余光缓慢的看向徐博炎和皇上,但转瞬又轻轻点头:“老臣明白。”
旋即便在养心殿内准备滴血认亲的东西。
“京城到处传言你是朕与徐夫人的私生子,此事可是你派人传出去的?”威严嗓音不怒自威,皇上脸色在烛火摇曳下,怒火尽显。
徐博炎拱手道:“此事并非是草民传出去的,草民亦是今日才知此事。”
“最好不是你。”
暗含威胁之意的话才刚说出口,皇上就偏头看向孙太医,“可备好了?”
“回皇上,都已备好,可以滴血认亲了。”孙太医恭敬道。
皇上缓缓站起身去到放好的那碗水前,从常公公手里接过匕首,毫不犹豫的划破食指。
鲜血滴入碗中,皇上看也没看,转身就朝着案几前走去。
“既然说他是朕的骨肉,可还有别的人证物证?”他背对着那碗水,但听身后的脚步声,也知道徐博炎已然在滴血认亲。
身后传来常公公的惊呼:“融在一起了!”
然而背对着众人的皇上面上却并无半分喜悦,反倒是添了一抹愁。
这大抵是他最不愿认下的一个皇子了。
“回陛下,母亲当年的贴身丫鬟应当知晓实情,只是那丫鬟如今嫁人了,不知在何处。”
即便徐博炎已经找到了那丫鬟,但此刻也只能装着全然不知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