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懂事?”
陆泠月笑的凄凉,“爹爹往年南下述职,一年在府中待的拢共不足一个月,这一个月中,爹爹能见我几面?”
陆谦竟还真被她问住了。
细想才惊觉所言非虚。
“爹爹说我不懂事,可还记得是为何事?是幼时我与陆娇娇争夺长命锁时,那时爹爹要我将长命锁给他,要我让着点妹妹。”
被陆泠月这般一说,陆谦才隐隐想起来是有这回事。
直至此时,他仍是不觉得自己错了,“自古便是兄长与长姐让着弟弟妹妹,这何错之有?”
陆泠月噗的笑了出来,尤其是迎上陆谦那双理所应当的双眸时,心里更觉可笑。
她皮笑肉不笑的问:“爹爹可知那长命锁,是我娘有孕时,特意找人给我做的?”
“你娘找人给你做的?”陆谦惊讶。
穆宁安有孕时,他不在京城,自然也不知道长命锁的事。
如今被陆泠月这般说,他方觉当年是他错了。
“此事是爹爹不问青红皂白,错怪了你。但那时你也该与我言明,如此我又怎会误会你?”陆谦仍在找借口为自己开脱。
陆泠月彻底笑不出来,“那时我不愿给,爹爹便呵斥我不懂爱幼。奶奶来了,又命我回屋面壁思过。何人给过我解释的机会?”
没有!从始至终都没有人护着她!
但凡是受了委屈,便是几个人合伙欺辱她。
“爹爹可知这些年奶奶时常说我不祥?”
“这……”
陆谦还真不知道。
他只知道陆泠月在老夫人面前,远不如陆娇娇受宠。
他还以为是因陆娇娇比她更会撒娇。
陆泠月笑着看向四周的陈设,“爹爹这些年来我这院中的次数屈指可数,今日既是来了,就好好看看女儿这屋子。看看这些陈设,与陆娇娇屋子里的陈设,到底是何等的天差地别。”
闻言陆谦仰头看向四周陈设。
尽管草草一看到不觉得有何不妥,但细看他才察觉到怪异。
妆台像是陆娇娇用剩下的,衣柜瞧着像是赵姨娘不要的,还有这些桌椅,倒像是从老夫人屋里搬来的。
但上面留有斑斑痕迹,俨然也是老夫人不要的。
“平日里陆娇娇那些衣裙多到穿不完,女儿的衣裳,来来回回便只有那几身,还有冬日里用碳火,素来是不够的。我便带着春桃去捡柴,被赵姨娘和奶奶看见,便会将我二人呵斥一番,言道我二人丢了太师府的脸。”
“这些年若不是有春桃在,女儿只怕病死在这院中,也不会有人知道。”
陆谦如鲠在喉。
他怎么都没想到陆泠月这些年过的是这种日子。
可他回京也已有几年,怎会没发现呢?
“但这几年你奶奶和赵姨娘他们……”
“在爹爹面前做做样子罢了。”
陆泠月单手撑着额头,思及最根本的缘由,却不由得笑了出来,“不过这几年爹爹认定了是我不懂事,凡事不问缘由便认定是女儿的错。”
这才是最根本的缘由!
她本不想同陆谦说起这些事,可偏偏陆谦要说她不懂事。
甚至还要她与陆娇娇一样的懂事。
“爹爹倒也无需心怀愧疚,女儿早已经习惯了。日后,咱们父女就当做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罢了。”
陆泠月站起身,将本就半掩的房门彻底打开,回头示意他离开。
陆谦双脚却像是黏在地上了。
每一步都走的格外艰难。
只觉得脑子都是恍惚的,就连他是怎么走出的房屋,也不知道。
“女儿这破院,实在不配让爹爹屈尊前来,往后爹爹还是少来吧。”陆泠月索性将话说绝了。
但话落之时,对面屋子里也走出一人。
正是季思珩!
方才就听见了些动静,她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没想到竟真是他回来了!
季思珩双手抱臂打量着那对父女,“堂堂太师府,看来是只缺大小姐那点碳火。”
陆谦也听出了他言外之意。
但看着对面的男子,却不知为何竟生出一股莫名的熟悉感。
修长身姿,贵气横生。
可却带着股慵懒劲儿。
“你是……”原想问他是何人,但一想到此人是陆泠月的男宠,陆谦面色一沉,又改口:“你家住何处?可有婚配?家中还有何人?”
终是愧对陆泠月,也愧对穆宁安。
虽是男宠,但若是她喜欢,让他二人成亲也未尝不可。
如此传出去也好听些。
“怎么,陆太师这是打算让我入赘?”
季思珩毫不留情面的拆穿。
陆谦登时拧眉。
这男宠怎的与陆泠月一样的性子?
出口便是叫人下不来台!
“陆太师倘若不知如何弥补陆小姐,倒不如先将陆小姐这屋中的家具都换了,再将这些年陆小姐受的委屈查明,到时再好好跟陆小姐道个歉。”
季思珩抱臂走近,衣袖随着步伐轻轻摆动,悠哉自然的像是在自己家。
陆谦脸色一黑,“一派胡言!哪有当爹的跟女儿道歉的?”
“当真是没规矩。”
甩下这句话便拂袖离去,再无片刻的停留。
直到他走出院子,季思珩已然走到陆泠月的面前,看着她屋子里的那些陈设,故意问:“要不本公子出银子将陆小姐这屋子里的家具给换了?”
“只当是送给陆小姐的寿礼!”
陆泠月蓦然笑了,回头看向屋内的陈设,“不了,这屋子我也习惯了。”
然而一转头,赫然入目一个人像木雕!
屋内烛火映衬下,木雕也被衬得格外温柔。
“这是……”
“昭月楼何老板既是说陆姑娘与陆夫人长得一模一样,我便请人照着陆姑娘的模样雕了一个。不过那人雕的倒像是真正的陆夫人。”
“如何,这份寿礼可还满意?”
陆泠月鬼使神差的抬起手,接下人像木雕,特意对着烛火仔细看。
木雕女子竟还在笑着,眉眼弯弯,更是温柔。
恍惚间,她仿佛是真的看见了母亲。
“你怎会想到去找人雕刻这个人像?”
陆泠月指腹轻轻拂过人像的脸颊,不觉间眼底染了红,泪花压也压不住的涌上来。
一方帕子递上前来。
“是在上次买下木狐狸的摊上,找那老伯雕刻的。想来你应当会喜欢,看来被我猜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