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再次看向对面的晏神医时,陆泠月一时恍惚,“我娘的师父?”
她从来没听旁人提起过她娘还有师父。
甚至还是九霄山上的神医!
晏神医淡淡一笑,“正是。”
陆泠月不知该不该信她,只是不觉间捏紧了手里的信,目光在信中“我已不在世间”这几个字之间,来回徘徊。
天底下没有哪个当娘的,会特意寻神医制毒,也要给自己亲生孩子下毒的!
除非迫不得已。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泠月迫切想知道当年的事。
对面传来一声长叹,晏神医眼底闪过痛楚,“当年她身怀六甲,穿着一身丫鬟的衣裳跑来九霄山上,求我日后保你性命,还说若实在没法子,就让我毁了你的脸。那时我还以为她是在胡言乱语,不曾想她后来竟难产而亡。”
“更不曾想你尚且不满周岁,便有人四处求药,要悄无声息的取你性命。”
陆泠月颦眉,脱口而出一人:“是赵姨娘?”
可晏神医却摇头,不疾不徐道:“此人姓沈,是个男人。”
沈……沈玉?
此二人勾结已久,那时沈玉四处求药要取她性命,倒也不稀奇。
沉默半晌,陆泠月恍然想明白晏神医的良苦用心,“所以晏大娘那时便将药卖给了沈玉,只要毁了我这张脸,赵姨娘就会断了取我性命的念头。”
晏大娘如释重负,舒了口气:“正是此意。”
中毒一事倒是说清了,可这信中所写……
陆泠月仍觉此事不对劲。
“我娘当年料到她会出事了,是吗?”
她果然还是察觉到了这一细节!晏神医面色凝重,郑重点头:“是。”
“你母亲是我的关门弟子。她一身医术,是我亲手传授。而且她的医术不在我之下,难产这样的事,实不该在她身上发生。”
陆泠月心下一凛,“这么说我娘她……并非是难产而亡?”
晏神医低垂下眼帘,嗤笑道:“当年为你母亲接生的产婆,从太师府离开后,不足三日就坠井身亡。你母亲的贴身丫鬟,也在你出生不足十日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样巧的事,若说是难产而亡,谁信呢?”
看来她娘绝非是难产而亡,是有人谋害!
会是谁呢?赵姨娘?
陆泠月攥紧了拳头,“晏大娘可知是谁害死了我母亲?”
晏神医垂下眼帘,余光看向数步外的穆淮。
迟疑几息,她才缓声道:“当年穆家势力庞大,虽说朋友遍天下,但仇人也不少。想来是穆家那些仇人,要报复穆家,才会对你母亲出手。不过此事都已经过去近二十年了,动手之人如今都已遭了报应,你也不必再想着为你母亲报仇了。”
说这话时,她不曾看过陆泠月一眼。
言毕,一手摁着面前的瓷瓶,推到她面前。
“今日我来,是为半颜丸解毒一事,解药就在瓶中,服下后至多两个时辰,便能解毒。但解毒时骨缝奇痛无比,只怕还会病一场。”
奇痛无比被她说的尤为清晰。
晏神医略带愁容,见她当真要拿起瓷瓶,又突然开口:“你与你母亲长的极像,若服下此药,日后定会被穆家那些仇人盯上。到时,可就难有安生日子了,这绝非你母亲所愿。”
“所以这解药,姑娘慎重服下。”
陆泠月听出来了,她不愿让自己服下此药。
但三思后,她还是拿起瓷瓶收进荷包中,“今日多谢晏大娘解疑,此事我定会慎重。不过,我还有一问。”
“晏大娘既是劝我莫要想着为我娘报仇,那晏大娘呢,当年可曾为我娘报仇一事四处奔波?”
九霄山神医从不曾下山。
但从十几年前却忽然下山了,至今无人知晓其去处。
若不是为报仇,她实在想不出别的原因。
晏神医气息一滞,眼尾若有似无的染了红,却扬起唇角,极尽轻声道:“你娘自幼随我学医术,我二人是师徒,亦如母女。”
“她死,也要了我半条命。”
她并未直白回答,可陆泠月已然知晓答案。
临走,她再三道谢。下楼时,一手死死地攥着荷包。
直到行至一楼门前,她才蓦然止步仰头望天,也是望向三楼。
所有的事,晏神医都说得清楚明白,但唯有她在问及仇人是谁时,晏神医却眼神躲闪,所言更是含糊其辞。
看来她知道仇人是谁,只是不愿意告诉她罢了!
无妨,此人不说,她自有法子查出仇人是谁。
三楼。
晏神医与穆淮站在栏栅前,看着那抹竹色身影愈来愈远。
“她定会服下那解药。”晏神医叹气。
即便她想劝她莫要服下解药,但以陆泠月的性子,她又怎能劝得住?
直到那身影消失在拐角处,穆淮才回过身坐在原位,宽慰道:“月儿服下此药,应当只会招来穆家那些仇人。只要东厂不会盯上她,倒也无妨。”
提及东厂,穆淮的手陡然攥紧拳头。
穆家的大仇,终于到了最要紧的一步。
他也终于走到了这一步!
“明日昭月楼开业,今后我需得应付京城达官贵人,月儿那,就有劳晏神医多费心了。”
晏神医点头,“应当的。”
回到小院,陆泠月直接回屋。找出母亲留下的那些书,与那封信上的字迹比较,确实出自一人之手。后又找出药箱,将回春丸与半颜丸的瓷瓶对比,竟十分相像。
她倚靠在床角坐在地上,掌心中还握着长命锁,摆在面前的几本书上都有穆宁安的字迹。
解药就在手中,陆泠月看得出神。
“小姐!”
院内传来春桃的嗓音,陆泠月急忙站起身,将解药收好,又匆匆将地上的药箱与书也都收起来。
走上前,打开门。
春桃正端着饭菜站在门口,“小姐今日还没用膳呢。”
将门大开,春桃端着饭菜走进去,一眼就看见了方才被她随手放在案上的长命锁。
饭菜放下,春桃忙去拿起长命锁,盯着锁上的月字惊呼:“竟还真是小姐的那把长命锁!”
“奴婢记得这长命锁分明是丢了,怎么会在这呢?”
陆泠月落座用膳,散漫语调似玩笑般,“随手买来的,命人刻了个月字。”
春桃闻此言却不信,“小姐惯会骗奴婢。府中嬷嬷曾说过,小姐这长命锁是京城成师傅所制,此人所制首饰,素来是独一无二的。世间也唯有小姐有此长命锁。”
“而且那成师傅十年前就不在人世了,小姐怎会买到一模一样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