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姒说得并不夸张。
她确实连死都不怕,如今会费尽心思地试图拿回那些东西,也不过是为了让老师在天之灵能够感到些许安慰。
但要是拿不到,等日后见到老师,她自会赔罪。
她说得太坦然,表情又那样镇定自若,甚至唇角带着笑意。
但关琅静知道她绝对能说到做到,脸色不禁微变,识趣地及时止损,她冲着霍叙尴尬地笑,“霍总,实在不好意思,你难得上门一趟,就让你看这些笑话。”
霍叙淡淡地说了句,“没事。”
天色暗了下来。
差不多快要六点,太阳落下,晚霞升起,江家的院子装修得很漂亮,楼下开满了花,还有天使模样的雕像喷泉,在橙黄色的暮云下显得尤为浪漫。
霍叙抬手看了眼时间,他站直身,先是扫了沈姒一眼,才说,“时间不早,我就先回去了,东西直接交给江总就行。”
他已经在这儿浪费大半天的时间,如果不是为了沈姒,他根本不会过来。
他提出告辞,还故作不经意地问,“沈小姐应该也要回去了吧?开车了吗?没开车,我顺路送你一程。”
连她要去哪都没问,直接就来了句顺路。
关琅静凝重地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心底悄然无声地升起些许怀疑。霍叙跟沈姒并没有什么太过亲密的接触,就连称呼都分外得体,但就是让她觉得不对劲。
是以,没等沈姒回答,关琅静就率先笑道:“霍总,你这说得是哪里话?这就是阿姒的家,她难得回来一趟,当然要在家里留宿一晚。”
“天色确实不早,但是江天正在赶回来的路上,他刚才还跟我说了,要跟你讨教生意上的事,让我尽全力把你留下来。”
“霍总,你看这都快六点了,马上就该到用晚饭的时间,不如你再留下来吃顿便饭?中午都没见你怎么动筷子,是我思虑不周,这次你有什么忌口的,喜欢的尽管说,我让人去安排。”
关琅静热情似火,极致挽留。
她当然热情。
霍叙难得登门,别说培养感情,更是到现在都还没跟江敏雪说上几句话,哪怕这婚事是两家长辈订下的,但要是没有感情基础,霍家又怎么可能不懈余力地帮扶江家。
至少,至少她得让霍叙在订婚之前尽快对江敏雪产生好感,而且……她还得观察观察霍叙和沈姒之间的关系。
关琅静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阴谋诡计。
明目张胆的有所图让霍叙挑眉,江霍两家算不上熟稔,此时江家的男主人还不在,他一个外男,停留太久,实在算不上绅士。
“霍总,你就答应吧,我常听阿姒说,她跟赴延交往的时候,你没少关照她,我身为阿姒母亲,定当好好答谢你,中午没招待好你,我到现在还心怀内疚。”
关琅静说得三分真七分假。
但脸上的歉意又那般清晰明了。
霍叙兴味地哦了声,他扭头朝沈姒看去,声音低沉,磁性,“你常提起我?”
当然没有!
先不说他们没那么熟,单说她和关琅静之间也没这么亲近,什么闲话家常,都快是上个世纪的记忆。
沈姒正要干脆地摇头否认。
关琅静骤然重重地咳嗽,她侧着脸,背着霍叙拼命地给沈姒使眼色,与此同时,垂在身侧的左手悄然无声地比了个二。
无需言语。
沈姒顿时看懂了她的暗示。
只要她闭嘴承认,关琅静会额外多给她两件巩老师的遗物。
意外之喜。
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沈姒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她抬眸,沉默地看向霍叙。
她眼神麻木不仁,丝毫没有感到心虚,“是的没错。”
霍叙倏地低笑。
关琅静三番两次地邀请,又有沈姒这个正当理由在前,霍叙思索了下,还是答应了,哪怕没有明说,但他能够感觉出来,沈姒的状态不对,像是半只脚踩在空中,落不到实地,说什么,做什么都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关琅静没有说谎,江天确实在往回赶,江敏雪上楼去换衣服,关琅静去了厨房,客厅顿时只剩下沈姒和霍叙两人。
他们均都沉默,谁也没有出声。
沈姒双眼无声地望向前方。
霍叙忽然问,“她以前对你很好?”
“什么?”沈姒恍惚回神,迷茫地抬头看他。
两人并排坐着,中间隔着两把空荡荡的椅子,其实离得并不远,顶多一米的距离,然而,当霍叙看到沈姒那空洞的无措的眼神时,没来由地觉得心烦。
他修长的手臂搭在椅子上,微微倾身,下意识地朝她那边靠近。
霍叙再次问,“小时候关琅静对你很好?”
沈姒越发迷茫,“为什么这么问?”
“要不然你为什么这么难过?”霍叙深深地看着她,伸出手,轻点她发红的眼角,声音压得很低,醇厚又暧昧,“阿姒,你看起来快要哭了。”
沈姒本能地轻颤。
她长又密的睫毛动得飞快,像慌乱躲雨的蝴蝶,也像乱了分寸的飞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