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罪犯的痕迹
(韩)李珍淑 2023-10-07 16:564,210

犯罪侧写的工作范围大体可分为案情分析与调查谈话两部分,案情分析中又包括嫌疑人侧写、地理侧写、关联性侧写、口供分析、审讯策略支持、心理侧写等细项,谈话调查则包括利用谈话技巧引导嫌疑人主动交代、分析犯罪行为、心理测验、为进一步调查提供审讯策略等具体工作。不同于人们的普遍认知,嫌疑人的侧写画像并不是我们工作的全部。与10年前相比,目前的趋势是犯罪侧写的工作范围正在不断拓宽。

嫌疑人的侧写画像

嫌疑人侧写画像的基础,是搜集、分析遗留在案发现场的行为证据,从而发现除现场搜获的有形证据之外的无形证据。在掌握作案人的特点后,这种侦查手法可通过推理、缩小范围来抓捕真凶。正如我前文所说,侧写画像的目的并不是锁定特定人员,而是通过汇总、分析案发现场出现的各类要素,设定出可能从事此类犯罪行为的对象类型,从而帮助识别嫌疑人。

我记得被分到地方厅局第一次负责谋杀案犯罪侧写时,在讲解案情和侧写结果过程中,就有人问:“所以真凶到底是谁?”这个反应虽然实在是令人觉得荒唐,但当时毫无经验的我被问得六神无主,都没能好好给他解释犯罪侧写工作的性质,实属遗憾。

地理侧写

地理侧写分析的是作案人的居住地址、活动范围及下次作案地点。以我的经验来说,这项工作并不能预测所有的犯罪行为,但针对三次以上的连续性犯罪及连环纵火案效果明显。如果有与案发地点相关联的准确地理信息,就可以加以利用,而且从理解系统原理到实际运用所需时间并不长。第一阶段的分析旨在使用系统预测其居住地或下一次作案地点,第二阶段则主要在第一阶段结果的基础上,分析如何运用前期得出的结论。

地理侧写利用的是统计学检验方法,所遵循的科学方法论也足以达到社科领域所要求的水平。因此,如果侧写师掌握统计学知识,在工作中就可以迅速上手;如果侧写师拥有社会科学检验方法论方面的诀窍,就能比他人更容易实现两个领域的并轨对接。因此,这项工作还要求侧写师会使用统计程序,并具备分析系统得出结果的能力。

关联性侧写

关联性侧写分析的是案件之间的相似性及差异性,从而判断多个案件是否为同一作案人所为,用于判明是否为连环犯案,抑或是像在李春才连环杀人案[ 

李春才连环杀人案:以“华城连环杀人案”为社会熟知。经调查发现,此案案发地区不仅仅限于韩国京畿道华城地区,故更名为李春才连环杀人案。

]的侦办中,在嫌疑人自首后,通过分析其主动交代的案件内容判明其间的关联性。偶尔有已被收监的罪犯进一步交代其他罪行时,也会用到关联性侧写,有时还需撰写、递交结论性报告。考虑到罪犯坦白的背景或目的,报告中明确表明“可信度不高”“难以判断与案件存在关联性”的情况也时有发生。

心理侧写

从两三年前开始,心理侧写的运用方式就发生了变化。从一般意义上来说,心理侧写的内容是分析自杀者的周边环境、约谈其亲友等身边人员,旨在发现可预防自杀的关键因素。但对于犯罪侧写师而言,这项工作的内容则有所不同。

在犯罪侧写的范畴中,心理侧写指的是,在重大刑事案件中,如可疑人员或犯罪嫌疑人主张被害人为自杀,则需通过与被害人的家人、朋友、同事等知情人谈话,发现并掌握被害人是否存在相关指征。如分析结果表明,被害人曾表现出求生意愿,却在不脱离日常范围的状态下遭遇死亡,那么下一步侦查工作就应把他杀纳入考察范围。因此,这与普通的心理侧写还是有一定的区别。

为此,我不仅接受了多年的心理侧写培训,还通过各类进修培训(面向具备特定领域执业资格的人员开展,为提升其技术技能及个人素质,每隔一段时间对其进行培训,以提供、补充上一阶段该领域专业知识信息的最新变化)来不断提升个人能力。近来,心理侧写已成为一个独立的领域,能有效揭发案件真相,还能作为证据被法庭采纳。但为更快为案件侦破提供帮助,个人的努力和教育培训仍缺一不可。

陈述分析

陈述分析是通过分析对象的语言态度,从而了解对象对案件的态度及其心理状态。陈述分析使用的方法是科学内容分析(Scientific Content Analysis),这是以色列测谎员考官阿维诺姆·萨皮尔发明的测谎手法。该技术基于分析人在撒谎时语言表现出的语言学特征,感知对象陈述中潜在的撒谎可能性,并通过观察一系列陈述过程,获取与犯罪相关的情报。只有熟知应用于分析的各类依据、接触过无数相关案件的人,才能游刃有余地开展这一领域的工作。

犯罪侧写的工作中不存在纸上谈兵就能行得通的领域,因此我希望大家了解,陈述分析尤其需要丰富的经验及针对不同罪种的侦查技巧。也因此,犯罪侧写师会定期接受职业专业化培训。邀请外部专家前来授课培训,通过再教育不断地强化技能,了解侧写工作成果在审判过程中的具体应用,这对我们来说也十分重要。

提供审讯策略

提供审讯策略是指犯罪侧写师可根据嫌疑人自首要素及其性格特点,灵活调整审讯策略。嫌疑人的性格千差万别,策略上有时直接亮出客观证据很有效,有时则要通过倾听他的故事,唤醒他的良知;同理,有时在两名侦查员中,还得有一人负责唱黑脸,配合着演一出“双簧”。犯罪侧写师难以在早期谈话中就得出策略上的决策,这需要丰富的经验和长期的训练。一旦犯罪侧写师能及时提供策略性建议,警方在侦办过程中就能占据上风。因此,这项工作无疑是犯罪侧写师最能发挥个人能力的领域。

犯罪侧写师亲身参与谈话或者旁听调查的次数越多,洞察案件的眼力和制订策略的能力就越强,工作起来就更为得心应手。由此,亲身经历实际案件侦办的作用可见一斑。在实际工作中,考虑到各市、各道内案件的质与量参差不齐,所以犯罪侧写师有必要多利用录像视频等资料进行自我训练,或多向前辈请教,更多地参与到广域分析中去。常言道:“跟着铁匠会打钉,跟着木匠会拉锯。”就算没有条件直接参与案件侦办,犯罪侧写师也可以通过多种渠道接触到大量的案件,通过间接经验去锻炼自己的眼力,这也有助于提升自己的工作能力。

审讯策略的诀窍根植于心理学理论,也受经验因素的影响,因此犯罪侧写师需要先学习理论,再与前辈们多探讨,思考理论知识与实际案件相结合的应用方式。考虑到对象的性格、脾性都不相同,犯罪侧写师不可简单地将每个人对号入座,武断地套用“什么人就该用何种审讯策略”的固化思维;同时,还要考虑案件推进的顺序、侦办现场的气氛和负责案件侦查员的脾气,切忌生搬硬套,而应制订因“案”制宜的审讯策略。

基础知识之上该搭出怎样的上层建筑,我想这与建筑师盖房子的过程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建筑师即使完成了基本设计,在建造过程中也还是会经过无数次的修改,还要兼顾房主要求,不断进行沟通。犯罪侧写师也是一样,了解掌握对象的性格取向,制订出灵活多变的策略,让侦查员能在此基础上顺利结案,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面谈技巧

所谓面谈技巧,是在针对一些心理状态不稳定的嫌疑人、知情人或可疑人员开展辅助调查过程中,先对其进行各类心理测验,再基于分析结果开展谈话的方法。在此过程中,我们要获取的是嫌疑人从出生直至坐在犯罪侧写师面前这段人生的完整行为[ 

完整行为(Total Behavior):含组织行为在内的,人类为满足欲望而做出的所有行为。

],并在此基础上分析其犯罪前、中、后的行为特点。

有人好奇,既然嫌疑人都已落网,为什么还要进行面谈呢?我们在实际工作中发现,很大一部分嫌疑人对自己的犯罪动机并无清晰认识,或者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避免犯罪,也有人想不通自己的行为究竟是从何而起。从警方的角度来看,长期积累此类数据,也有助于今后能尽早破获同类犯罪案件。

大多数犯罪侧写师都是心理学或社会学专业出身,从未亲自主持过面谈的侧写师不在少数。学习社会学的人本就很少与患有心理疾病的人面谈,而就算学的是心理学,也必须进修心理咨询相关的细分专业,才能在现实中对人开展面谈。因此,实际工作中一开始都是早入行的犯罪侧写师来主持谈话,后辈负责笔录。谈话结束后,如后辈还有其他问题,再补充提问。根据个人参与程度的不同,酌情于6个月或1年后再亲自上场谈话。

当然,如果案件性质敏感,且犯罪侧写师还未对自己有十足信心,则还是由训练有素、经验丰富的犯罪侧写师介入调查更为妥当。虽说我们的工作切忌带有成见或武断下结论,但如果侧写师对案情缺乏把握或对自己的判断信心不足,就很有可能会搞砸工作。因此,在人选问题上,还需格外用心。

作为已从业15年[ 

作者于2005年进入韩国中央警察学校学习,2006年正式工作,本书成稿时作者已工作15年。——编者注

]的犯罪侧写师,我至今仍对办案存有敬畏之心。一旦犯罪侧写师判断失误,就可能把无辜之人送上法庭,毁掉一个人的人生,慎之又慎自是情理之中。重点是,我们要努力不放过丝毫细节,仔细认真地办案,不把办案当作一个人的战斗,而是尽力与多人协作共同解决问题。因此我认为,如果犯罪侧写师自己不愿进组审案,那就应该尊重其个人意愿,因为他一定有自己的理由。

支援破获海外韩国公民遇害案

在少数情况下,我们也会被派遣出国,参与一些平常只能在新闻中接触到的海外韩国公民遇害案件。负责现场勘查、视频分析的科学侦查员也会一同前往,但碍于条件有限,一次不能去太多人。因此,功夫得下在平时,力争提升犯罪侧写师行业的整体水平,确保发生案件时无论在何时何地办案,我们中的哪位都不会使韩国犯罪侧写师的名誉受损。

我曾参与过菲律宾克拉克自由港区的韩国公民遇害案及马尼拉韩国公民绑架案,后者我是直接在现场破的案。参加此类工作时,一抵达现场,就会向派遣至当地的韩国警察申请提供工作协助。但最大的问题是,不论你的工作经验、实力怎么样,你都必须作为韩国的犯罪侧写师立刻开展工作,不管是现场勘查还是视频分析,随时都要有临危受命的准备。

必要时,我们可建议当地警方开展进一步调查,并且和他们一起开展侦查,因此压力和劳累程度几乎是在国内办案的好几倍。马尼拉韩国公民绑架案之所以能顺利地在现场破案,得益于有另一位犯罪侧写师与我配合。其他案件能否复制此次案件的做法,则未可知。由于每次出国办案面临的情况都各不相同,因此目前我们主要采取案件复盘[ 

案件复盘(Debriefing):指组内成员汇报在现场执行的任务内容,再根据汇报内容开展问答及讨论。

]的方式来训练处置海外案件的能力。

总的来说,犯罪侧写师的能力与参与案件侦办的经验成正比,因此“师父带徒弟”的模式在许多地区都比较常见。但即使如此,我们仍在不断改进思维方式、完善系统,力求使这种培训变得更加系统化。为此,韩国警界将全国划分为京仁圈、忠清圈、庆尚圈、全罗圈等几大辖区,组织警力共同研究案情;近来又打破了区域划片的限制,转而根据案件性质来组编必要的人力,目前这种模式已侦办了多个案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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犯罪侧写师手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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