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人类心理学、社会性发育的学者存在一个普遍共识,即人在发育阶段中,最重要的时期是从出生到上小学之前的几年,这期间形成的各种情感会对其一生产生影响。人在成长过程中,各阶段都有应完成的课题。如未能在决定性时期予以完成,反而会滋生出诸多负面情绪;如果没遇到能倾听自身故事的好人,那么消极倾向就会在人生的危机时刻显现出来。虽然很难举出某个特定的例子来完美印证这一主张,但我在工作中通过不断与罪犯们接触,渐渐确信事实的确如此。
那些有幸遇到好的父母、与能提供正能量的人共同生活、幼年期幸福美满的人,即使遇上困难,也大概率不会轻易感到受挫或把自己逼入极端境地。工作至今,每当我问及罪犯们最幸福的瞬间是什么时候,他们几乎无一例外都陷入语塞。我内心很想问,难道真的不曾有一个人让你感到过幸福吗?但可惜的是,事实于他们而言的确如此。不可否认的是,并不是所有成长在负面环境中的人都会沦为阶下囚,或做出相同的选择。可心理环境如此的人,如果接连不断地陷入负面情境,某天正巧负面情绪被触发了,那个被黑影占据的房门一旦被打开,情况一时失控,他们便会难以自持地大步走入那个深渊。
我们为何需要数学
从小学的简单算数,再到高中学习的微积分,我时常想不通,数学这么难,为什么一定要学呢?我们的算数水平只要达到买东西时能算清该找回多少零钱不就够用了吗?我虽是文科出身,但对数学算得上兴趣浓厚,都有过这种想法,也就怪不得其他同学常把这话挂在嘴边了。后来,在接触罪犯的过程中,我才明白数学是多么重要的学科,才意识到了逻辑思维在人的健康成长中发挥的重要作用。逻辑思维的培养虽不限于数学学习,但在学习数学的过程中,确实能自然而然地培养起这种能力。
读到这里,大家或许仍然无法理解学习数学的必要性。待听我讲完下面的案例,不知你会作何感想。之前我见过一名盗窃犯,这个人此前就曾因盗窃罪被判刑,服完刑被释放还不足一个月,就因同罪再犯而二入拘留所。本来侧写师无须约谈这类盗窃犯,但负责此案的刑警请求我们务必来见一见。
和平时的谈话一样,我问了他的成长背景及既往的人生经历,中途他哭了,吐露自己宁愿死,也不愿再进监狱。我又问,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还要犯罪?他答道,除了犯罪,无路可走,还大声叫嚷着:“我在监狱里的时候,父母无处可去,填不饱肚子,也没钱,我还能怎么办?!”
眼前说出这话的是一个身体健康、四肢健全的年轻人,乍一看长得也挺帅气。他靠一己之力,无论做些什么营生,糊口都不成问题。我耐心地把这些分析给他听,他听完才说,真没这么想过,只觉得愤怒和迷茫,除此之外大脑一片空白,要是在犯罪之前遇到我就好了。我听完,只为他感到遗憾惋惜。假使之前他就能够意识到相同情况下仍有许多其他选项,想必也绝不会走上犯罪道路。
那时我最先想起了“概率”这一概念。小学数学课上曾教过这样一道应用题:口袋里有5颗红色珠子、3颗蓝色珠子和3颗黄色珠子,从中取出红色珠子的概率有多少?要解这道题,首先就要认识到,口袋里是同时装有红色、蓝色、黄色三种颜色珠子的。同理,遇上令人愤怒的情况时,如果压根不知道大有可供自己选择的余地,那么概率之说不也就成了无稽之谈?至少连思考是否还有其他解决办法的心力都不曾拥有。
任何人都可能成为精神变态吗
每年年末,韩国保健福祉部和中央儿童保护专业机构都会联合举行“预防儿童虐待论坛”,我曾在2019年举办的第六届论坛上参与过课题讨论。当时我们探讨的话题是:亲身接触虐童犯的感触及如何预防此类犯罪。其间我接到了这样的问题:是否每个人都暗藏着精神变态的倾向?
先说结论,我并不认为所有人都有精神变态的可能,我认同的是每个人都具有不同程度的攻击性这一观点。婴幼儿时期的孩子,如果肚子饿或哪里不舒服就会哭;如果欲望未得到满足,就会哭得更凶,以此来表达自己的不满。研究发育心理学的学者认为,与“高兴”相比,“不高兴”的情绪发育得更早,也更细致。
随着语言能力的发展,人类表达不快的方式变得精准高效,开始学习既不引起旁人不快,又能满足自己欲求的方法,逐渐能够预测他人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会作何反应,并具备理解他人表情背后含义的能力。
在实际生活中,如发现有些举动必将招致难以收场的后果,那么本想做的事会暂时放下。然而,如果没能在这一时期习得这种能力,或无法通过恰当的方式满足自己的欲求,那就只能转向采用其他方式或由此开始经历负面的心理社会性发育。这种现象如一路发展至成人期,就会产生利己倾向,只会以自私的形式来获取自己想要之物,而无法体恤他人情绪,也缺乏共情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