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后大典结束的夜里，穆清半倚在我的怀里对我说：
“云儿，朕只爱你。”
我半露香肩娇嗔着回应：“臣妾喜不自胜。”
可我，不是他的皇后。
他的爱是假的，我想要了他的命却是真的。
穆清，这一日不远了。
1.
我睡醒的时候穆清已然离开了。
不过进宫三月有余，他确是极其宠爱我的，就连上早朝也不需我服侍。
一个月半数的时间都宿在我的寝殿，每隔几日就会派人送来各种进献的奇珍异宝。以至于有文官进言，说我是再世妲己，祸国殃民。
彼时，我正坐在穆清腿上亲眼看着他把那奏折扔进了一旁的火盆中，化成飞灰。
可即便如此，我依旧登不上后位。
“娘娘，娘娘，不好了。”贴身丫头月儿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
我却不紧不慢地伸了个懒腰：“一清早有何事啊？”
“皇后娘娘已经到宫门口了，娘娘快去接驾吧。”
我怔了一下，却也没再有过多的反应。月儿见我如此，更急了：“娘娘，您快些吧。昨日封后大典，皇上却宿在您这，皇后娘娘定是来找您算账的。”
挡住了月儿要帮我更衣的双手，我缓步至宫门口。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只见皇后轻笑一声：“云妃竟敢对本宫不敬，来人，掌嘴。”
我推开挡在身前的月儿，望着皇后被气得有些摇曳的凤钗莞尔一笑：“皇上说晚些会过来陪臣妾用午膳，若是见臣妾受伤，动了肝火伤了龙体可就不好了。皇后说是吗？”
“苏念云，你不过一届青楼女子，仗着两分姿色也不过是为人替身罢了，如今竟敢威胁本宫？”
“为人替身又如何，能得皇上的宠爱便是臣妾的荣幸，不像皇后娘娘，夜夜独守空房。”
我双眼含笑地说。
皇后似是怒极反笑：“好啊云妃，我看你能伶牙俐齿到几时，我们走着瞧，本宫定会让你生不如死。”
秋雨已下过几场，地上的枯叶将那火红的凤袍衬得更加刺眼了。
我望着皇后离去的背影，喃喃着。
“走着瞧吗？恐怕你的手段我早就领教过了。”
2.
“云儿可是有心事？还是午膳不合胃口？”穆清见我闷闷不乐，开口问道。
我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但说无妨。”
“皇上得空时还是多去陪陪皇后娘娘吧。”我低声啜泣，脸上的委屈替我诉说了所有。
月儿早就对我的矫揉造作见怪不怪了。
“可是叶青瑶来刁难你了？”
穆清贵为九五之尊，本就生得剑眉星目，不怒自威。
“皇上严重了，皇后娘娘对臣妾如何都是应该的。臣妾不敢逾越。”我柔弱得仿佛要碎掉了。
穆清心疼地揽我入怀，安慰着：“过几日便是中秋宴会，朕明日便派人将最华丽的锦缎送过来，你穿上定艳绝后宫。”
如我所料，多次试探后我明白，穆清虽给予我盛宠，可同样我也无法轻易撼动皇后。
丞相之女毕竟与我这般青楼女子不同。
我也不再纠缠，似是满足于穆清的赏赐，恢复了笑颜。
穆清走后我便望着窗外发起了呆。
“娘娘无需伤心。”
月儿突如其来的话让我一愣。
“娘娘虽是青楼出身，可并不似寻常的青楼女子那般，奴婢…奴婢反而觉得娘娘有时的眉眼还带着一丝英气呢。”
我彻底怔在了原地，如遭雷击。
“你眉眼间带着英气，以后定是将才。”
数年前，也曾有人这般夸赞过我，她曾是我的光。
可如今，那人早已不在，而我也近乎支离破碎了。
3.
我是主动迈入青楼的，只因老鸨许诺我定是头牌。
望京城中最大的青楼，头牌向来卖艺不卖身。渐渐地，我的画像便会传遍全城。
穆清犹如天神降临般将我从青楼接走时，那无数嫉妒又不可置信的目光仿佛要将我撕碎。
可我丝毫不惊讶。
见了画像，他定然会来。
“娘娘为何平日甚少穿白色的衣裙，奴婢觉得美极了。”月儿一边替我梳妆一边问。
我看着铜镜中的脸庞，有些出神。
“许是见过如此打扮更美的女子，怕比不过罢了。”
月儿还想问些什么，我却没再给她机会。
“快些吧，今日中秋宴会，总不能去晚了才是。”
我一身白衣素裙，略施粉黛，连珠钗都未佩戴几只。
即便如此，我一踏入大殿之中，原本觥筹交错的声音戛然而止。
叶青瑶眉头紧皱，满脸慌张。
穆清更是腾地站起，猩红了双眼。
“云儿！”
竟是两声带着深情的呼唤。
我神色不变：“臣妾苏念云参见皇上，皇后娘娘。”
“姑娘叫苏念云？”刚刚传来的那两声呼唤除了皇上便是这名男子了。
“是。”我大方地抬起头回道。
“姑娘和盛晚云什么关系？”男子急切地问。
我轻笑道：“殿下真会说笑，数年前盛家通敌叛国闹得满城风雨，盛晚云一介罪臣之女，而我是皇上的妃子，能有何关系？”
男子一怔，端详我良久后终是摇了摇头：“风元国大皇子乔湛，见过贵妃娘娘。娘娘长得实在太像在下的一位故人，是在下唐突了。”
“无妨。”
“云儿，过来坐朕身边。”穆清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恼怒，他定是吃醋了。
他就是如此，自私霸道。不允许任何人染指他的所有物。
一如当年姐姐口中的他，半分不差。
盛晚云是我的姐姐。
4.
“云儿今日打扮得怎如此别出心裁？”
我坐在穆清身旁，他不动声色的同我耳语。
我本就与姐姐有三五分神似，今日特意换上姐姐平日里最爱的妆扮，别说穆清，就连我自己对着铜镜都有些出神。
面对我太过明显的刻意，穆清定是起了疑心。
“皇上不喜欢吗？皇后娘娘告诉臣妾如此能讨皇上欢心的。”我一脸纯真。
我既然敢这般出现，便是笃定了穆清查不出我的身份。哪怕他掘地三尺，我也只是个家道中落不得已卖身青楼的可怜女子罢了。
因为一直以来，盛将军府就只有嫡女盛晚云和次子盛淮南。
而那二人早已在流放途中掉落山崖，尸骨无存。
“这个叶青瑶，竟敢胡言乱语！朕不喜欢，以后别穿了。”
穆清皱着眉头，神色复杂。看向我的眼神里充满着愧疚之意。
可我丝毫不为所动。
穆清，你竟也还记得姐姐吗？
酒过三巡，我的目光屡次偷偷瞥向乔湛。
穆清发现了，将环着我的胳膊狠狠地紧了紧。
是了，他就是这样幼稚。从前他同乔湛一起来府上看望姐姐时也是如此宣示主权的。
乔湛曾是我年少时倾慕之人。虽贵为皇子却无心政事，整日游山玩水。和穆清交好后，一年总要来此待上些时日。但他和穆清一样，眼中只有姐姐。
可我并不妒忌，我的姐姐，值得这世上任何优秀的男子。
我甚至问过姐姐，为何选择狂傲霸道的穆清，却不喜欢内敛又温柔的乔湛，难不成真是因为穆清是太子吗？
姐姐温柔地揉着我的头，也不恼，轻声细语地对我说：“那是因为姐姐爱他啊。你还小，等你长大就懂了。”
想起姐姐的声音，穆清的怀抱开始让我有些恶心。
穆清，你辜负了姐姐的爱。
你真该死。
5.
被抄家流放的前几日，我偷看到穆清独自一人来与姐姐相会。
他们在盛开的桃花下，深情相拥，郎才女貌。
不得不承认，穆清从未用那般深情的目光注视过我。
我听见穆清要姐姐信他，他会解决所有的困难娶她为妻。
彼时穆清不过刚刚即位，朝堂内忧外患。
文武百官更是多半数都不同意他们的新皇立一位自小体弱多病的女子为后。
更何况姐姐是盛家嫡女，盛大将军战功赫赫，怎敢再立盛家女子为后。
“晚云，朕只爱你。你会是朕的皇后。”
“穆哥哥，晚云不愿让你为难，我并不在乎皇后之位，晚云只想和你在一起。”
姐姐，你可真蠢啊。
蠢到相信穆清的情话，更蠢到把叶青瑶作为知己好友，赴了她的约，遭了她的毒害。
当我瞧见被伤害侮辱得浑身是伤的她时，我只恨自己年幼，不能手刃了叶青瑶。
还未等父亲向上奏告发叶青瑶的罪行时，穆清便带着兵马便包围了将军府。
“晚云，你昨夜身在何处？”穆清的声音听起来似是强压着怒火。
姐姐跪在地上，身躯一震。
“昨夜，昨夜我……”
穆清猛地抬起姐姐的脸颊，看见了她脖颈上触目惊心的青紫痕迹。
霎时间勃然大怒。
“青瑶同我说见你昨日夜会男子，朕还不信，没想到盛大小姐真是一夜风流啊。来人，给我搜！”
听了这没头没尾的话，姐姐跌坐在地，表情瞬间僵硬，慢慢抬眸望向穆清，双眼含泪。
“她是如此说的？你信了？”
“那你同朕讲，事情该是如何？”
姐姐刚要开口，就被穆清的人打断了。
“皇上，您过目。”
当数张盖着敌国玉玺红印的书信被穆清怒不可遏地砸在我们脸上时，我知道，盛家完了。
“盛晚云，你还有什么话同朕讲吗？”
姐姐呆呆地瘫在地上，脸上已然毫无血色。
“臣女无话可说，一切罪行都是臣女一人所为，求皇上放过臣女的父亲与弟弟。”
穆清冷笑道：“盛家通敌叛国，你也背叛了朕。放过他们？你做梦。”
“盛家成年之人一律斩首，其余者流放关外，永世为奴。”
流放，对于体弱多病的姐姐来说无疑是一场死局。果然，帝王总是无情的。
“姐夫，我们是被冤枉的，求你放过我们吧。而且姐姐她是被……”我迫切地开口。
“淮南，住口！他不是你姐夫，他是一国之君。你更不必求他，我盛家的骨气不能丢，即便他是帝王也不行。”
彼时我想不通姐姐为何不解释，如今我明白了，心死了，一句话也不愿再多说。
痛苦的回忆开始让我脸色苍白，身体有些发颤。
“云儿，怎么了，不舒服吗？朕送你回去休息。”
穆清发现了我的变化，担心地询问。当下也不关心宴会是否结束，不在意所有人讶异的目光，毫不犹豫抱起我就往外走。
我确是没想到穆清对我如此紧张，竟有刹那间陷入他略带冷峭的眉眼。
姐姐，你就是被这样的他迷惑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