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阿瑜，你还不赶快下来？」
我正在思考，南堂卿的声音突然响起，将我的思绪拉回现实。
我赶紧从凌淮序的身上跳了下来，向他道了谢。
他却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向我扯出一抹苦笑，接着小心翼翼的问道「皇后娘娘，当真不认得臣了？」
我摇摇头刚想再说些什么，便感觉身后的一道阴影将我笼罩。
南堂卿走到我身旁，将我挡在身后，又从他手中扯出我的手，最后紧紧牵住我的手。
我被他这一举动吓了一跳，抬头望向他的背影。
只感觉他浑身透着不爽的气息。
「不好意思凌将军，今日的谈话就先到这吧，阿瑜应该是吓到了。」
「那臣就先告退了。」
眼看他下了逐客令，凌淮序便没有再说什么。
只是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便转身离开了。
南堂卿目送着他离开，又转头看向我。
我被看的有些心虚，想要偷偷逃跑，却被他用力的攥住手腕。
他近乎急切的询问我，我甚至能感觉到他在发抖。
「阿瑜可喜欢那人？」
我将他的手甩开，只觉得他今天有点奇怪，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不喜欢，我又不认识他！」
听我这样说，他像是松了口气，却又突然揽住我的腰，将我禁锢在他怀中。
「那就好，阿瑜你以后……能不能只喜欢我。」
年轻的帝王声音很轻，颤抖着，祈求着我爱他，只爱他。
我靠在他的胸膛里，不知是谁的心跳声，一直「咚咚……」作响。
他皱着眉，用力摩挲着我的手腕，直到手腕处发红也不停下来。
「刚才他握住你的手腕了，脏了，我替你擦干净。」
「南堂卿，你松开我弄疼我了！」
我惊呼，却被他堵住双唇，他像是小兽一般，不断的啃咬着我的嘴巴，像是在向我索取爱意，直到我的嘴巴发肿他才肯停下来。
糟糕，腿软了！
我浑身软绵绵的，无力的瘫倒在他的胸膛，听他在我耳边低语。
「阿瑜，别离开我好吗？」
热气呼到我的耳边，酥酥痒痒的。
我转眼望向他，他的眼尾微红，眼神虔诚眼尾处的那颗泪痣越发明显了起来。
我从未见过他这番低姿态的样子，低到了尘埃里。
他用下巴蹭了蹭我的肩膀，要我回答他的问题。
破碎的记忆中，也有一个男人无数次的询问我。
两个人的身影重叠，我鬼使神差般的点了点头。
感受到我的应答，南堂卿低声笑出了声。
他将我松开，眼神却落在墙角的箱子上。
上前弯腰打开，发现里面都是他给我的赏赐。
「阿瑜，你抬着这箱东西准备干嘛去？」
我挡在他面前，心虚的抬起头望着太阳。
「拿出来晒太阳，东西都发霉了。」
看着我说谎都不打草稿的样子，他叹了口气，宠溺般的拉起我的手。
「罢了，先去吃饭吧，今日有你爱吃的猪蹄。」
我看着十指相扣的手，突然觉得日子这样过下去也不错。
5
过了两天我才知道，那日的黑衣男子是镇守在边疆的凌将军。
听宫女们说闲话，凌将军曾有一位夫人，只是三年前的时候，那位将军出征时，他夫人莫名死亡，民间都在传是皇上派人将她杀死的。
至于原因，则五花八门的，有的说是因为凌将军杀死了皇上的心爱人，有的说是因为皇上心悦凌将军的夫人，因爱生恨。
我心里一惊，却实在想象不出南堂卿杀人的样子。
只觉得人言可畏，什么样的话都能乱传。
凌将军回京，南堂卿特意设下宴席为他接风洗尘。
他派人为我送了一套衣服，让我陪着他一同参加这宴席。
从前南堂卿从不带我参加这种宴席，他说我一直都厌烦这种俗礼，便不让我参加了。
我抚摸着盒中的那套衣服，青色的香云纱莫名的漂亮，只是我不喜欢青色。
宴席当天，见我穿着他赏赐的衣服，南堂卿满意的点了点头，便拉着我坐在了他身旁。
我抬眸看过去，左下角的角落中坐着凌淮序，他正一杯杯的喝着酒。
见我瞧他，他将头转过去不再与我对视。
酒过三巡，坐在我身旁的南堂卿却突然来了兴致，他站起来高声叫着凌淮序的名字。
「凌将军，你夫人的死朕很遗憾，不过朕已经抓到了几个疑似的凶手，不知凌将军想怎样处罚？」
说罢，他挥了挥手，三个囚犯着装的人被压了上来。
中间的那人看见我后眼里闪过一丝惊喜，她张嘴想喊我，却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我这才发现她的舌头早就被割了下来。
「皇上，这三人都是夫人的贴身侍女，她们不可能是杀害我夫人的凶手。」
凌淮序站了起来，想为那几人辩解一下。
南堂卿却摇了摇头，从座位上走到了下面。
他从一旁侍卫的手中接过剑，架到其中一人的脖子上。
「看来，凌将军不舍得啊，既然这样，就由我来做决定吧。」
说罢，南堂卿转头望向我，虽是笑着眼里却毫无感情。
「皇后觉得，这人该不该杀呢？」
我的心抖了一下，张了张嘴却说不出来任何话。
一声惊呼响起，那人已经被南堂卿砍掉了头。
他又将剑悬在第二人的脖子上。
「皇后觉得该不该杀。」
凌淮序将目光看向我，他痛苦的摇了摇头。
「不该！」
这一声我几乎是在惊呼。
衣袖下的手紧紧捏住座椅，这才不让自己发抖。
话音刚落，那人却也被他砍掉了头。
南堂卿故作遗憾的叹了口气「阿瑜你刚才说慢了。」
「不过，既然皇后都发话了，那朕就放过你。」
这句话，他是对中间那人说的。
对于这句话，那女孩的脸上毫无表情，只有在看向我时，她脸上才有些情感的波动，她似乎在向我道别。
最后，她又瞧了一眼南堂卿，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只觉得南堂卿似乎点了点头，像是答应了她什么事情。
得到南堂卿的肯定后，那女孩毫不犹豫的，撞向了一旁的柱子上，鲜血直流。
记忆中闪过女孩的脸，她长着一副小虎牙总是甜甜的唤我小姐。
我的心止不住的发慌。
见那女孩死去，南堂卿将剑递给一旁的侍卫，踱步回到了我的身旁，然后温柔的牵住了我的手。
「阿瑜你怎么在发抖？可是害怕了。」
我看向如此陌生的他，扯出一抹苍白的笑，然后摇了摇头。
突然觉得，在这三年的时光中，自己并不了解南堂卿。
6
那日宴席上发生的一幕，让我近日一直在做噩梦。
梦中的南堂卿怀里抱着一个陌生的女人，他满脸厌恶的看着我。
「今日阿瑜已死，天地同寿！」
他说着便向我刺来。
长剑刺到我的胸口时，我被惊醒了。
我坐在床上大口的喘着粗气，这个梦太真实了，真实到我的胸口处还在隐隐作痛。
我将衣服褪下，胸口处有一道可怖的伤痕，同梦中的一样。
夜里很静，静到我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我开始怀疑自己并不是阿瑜了。
我想向南堂卿询问自己的身世，但他这两日忙得不可开交，自从那日相见，我已经许久没有再见到他了。
听贴身的太监说，那位凌将军似乎有逼宫的意思。
剩下的话他没有说完，我便明白了。
这世道似乎要不太平了。
我看向窗外，盯着院落的秋千发起了呆。
那是南堂卿亲手为我做的，上面缠绕着各种花藤，还有几只蝴蝶飞舞。
他说那是我曾想要的，只是他一直没有机会给我。
我问他为什么会没有机会，他也只是笑笑便不再说话了。
突然，面前的一道身影挡住了我的视线。
我抬头，是凌淮序。
他将散发束起，一身绿色的衣衫，胸前绣着一对并不漂亮的鸳鸯，下面绣着平安两字。
「皇后当真不记得我了？」他又问。
「凌将军今日来，只为了听我说不认识吗？」
不知为何看见他后，我的心里便止不住的烦躁，只要他一出现我对南堂卿的爱意就会消散。
我很害怕这种感情，我爱的应该是南堂卿而不是他。
听我说话这样的不耐烦，他愣了一下，试图抓住我的手，却被我巧妙的躲开。
「你当真……喜欢南堂卿？」
我盯着他，看着他破碎的表情，点了点头。
他踉跄了一下，苦笑着，我感觉他整个人都快要碎了。
「臣知道了，是我认错人了，告辞了。」
他说罢，便要转身离开。
我扯住他的衣袖「凌将军留下吃饭吧。」
手心的汗将毒药包打湿。
那是前两天南堂卿递给我的，他说自己快要守不住这国了，他求我帮帮他，他说我同凌将军的夫人长得很像，凌将军不会怀疑的。
「南堂卿你爱我吗？」
我接过毒药，只问了他这一句话，他却只留下一句爱，便逃也似的离开了。
我知道，有些东西早就变了，只是我自己不愿意相信罢了。
吃饭时见我一直盯着他胸前的刺绣。
「这是我夫人绣的，这是她第一次做绣工，她总是嫌不好看让我不要穿出门，可她哪知道这比我所见过的刺绣都好看。」
只要一提起自己的夫人，凌淮序脸上便有止不住的笑意。
「听说，我和凌将军的夫人长得很像？」
我从宫女手中接过酒杯，将酒倒在里面。
「确实，皇后娘娘和我夫人长得很像，当初第一次见到你时，我以为你就是她，后来想想确实是我认错了，她怎么可能不认识我呢」
他表情复杂的看着我，话语里满是遗憾。
「看来凌将军和自己夫人的感情很好？」
我将酒杯递到他面前，他却直接拿起我面前的酒杯。
我抬起手想阻止，他却摇了摇头，笑着将酒一饮而尽。
「我和她是青梅竹马，从小我便希望自己能娶到她，不瞒你说我们成亲那天我还哭了呢，其实我倒希望她是失忆而不是去世了，即使她把我忘掉但只要她幸福，便是我的幸福。」
毒性开始发作了。
他的话开始说不清楚，他一边擦拭着嘴角的鲜血，一边向我絮叨着他和自己夫人的日常。
「不过，现在我只求她记不起我，要不然她会受不了的。」
他喷出一口血，倒在了桌子上。
一滴泪从我的脸颊落下
「凌淮序，对不起啊。」
听见我的声音，他努力抬了抬脸，抬起手想要抚摸我的脸颊，却还是倒了下去。
「别哭。」
凌淮序死后，日子又恢复了平静，南堂卿却整日心事重重的样子。
他整日站在祠堂，不知在和谁说话，有时总会念叨几个时辰。
我去看过，那里只有一个没有名字的立碑。
他告诉我，凌淮序死后他本应该开心，但现在他却充满恐惧，他开始觉得对不起我了。
我问他为何，他却只是深深的看了我一眼，便不再说话了。
我的记忆似乎在慢慢找回。
奇怪的是，在这些回来的记忆中，却没有南堂卿半分的身影。
我倒是总是能在记忆中看到凌淮序的身影，看见他开心的模样，不舍得模样，伤心的模样……
就像是我已经陪了他好些年。
某日，我在南堂卿书架里发现了一副画像。
那是一张女孩子的画像，画像中的女人侧着头娇羞的笑着，嘴角的酒窝格外漂亮，与梦中南堂卿怀中的女人长得一样。
画像有些年份了，但还是保存的很好，开合处有些明显的褶皱。
像是有人每天都要翻看他一遍一样。
右下角处写着一行字。
那几个字像是几个巴掌，重重的落在我脸上。
「吾爱阿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