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之后,便到了漠城。
漠城是东炎最西边的大漠之城,往外百里皆是茫茫无垠的卡塔沙漠,穿过沙漠,就是西楚,沙漠北部又与北疆接壤,故此,漠城也算是扼三国地势之要,自古以来便是最受欢迎的三国客商来往交易的场所,也向来是鱼龙混杂,泥沙俱下之地。
此次来漠城,着实是绕了很大一个圈,皆是因为这几年里卡塔沙漠里兴起的一伙土匪,抢掠城池,打劫来往客商,导致漠城百姓终日人心惶惶,苦不堪言,更是阻断了三国来往交易的道路。
前两年,朝廷不是没有出兵镇压过,可效果却是微乎其微,匪患虽消停了两年,但终究没有连根拔除,这不,今年开春时,那群土匪再次卷土重来,将漠城最西边的两个小村落洗劫一空。
炎烈此次绕道漠城,正是为这匪患而来。
虽已过了春分,天却还有些寒气料峭,但此处不同,许是靠近沙漠的原因,漠城要比沿途各地都热上几分。
进入漠城之前,为了方便行事且不引起他人注意,炎烈命所有人都换上了异装,佯做是从别国来此做生意的商人。
宋良夜此刻穿着一身纯黑纱衣,是用成色极好的薄纱制成,轻便舒适,脸上以黑纱遮面,只露出一双美眸,那模样看起来,实像个自远方来的异族女子。
这幅装扮,若是在别处,定会惹得旁人频频回头,可在这漠城,却是再平常不过的。
炎烈亦是一身玄色衣衫,鼻下贴了两缕细胡子,添了几分江湖气,瞧着甚是身姿凛凛,相貌堂堂,一双眼光射寒星,皎如玉树临风前。
进城之后,众人先是找了间客栈住下,再分成了几队人马分散到城中四处打探情况。
漠城虽不算大,却也不小,人倒是多得数不胜数,大部分都是身着奇装异服来往其中,城中分东、西、南、北四个集市,所售卖的东西应有尽有,甚至有些来自异国的物什,看着眼生,叫不出名字的也比比皆是。
四个集市的交界处正是城中央的一座戏园子,那戏园子看着有些老旧,想来也有些年头了,但里面的人却是来来往往,络绎不绝,此处常用作客商小憩和商家议价的场所,所以甚是热闹。
漠城衙门位于东市口,炎烈与宋良夜此刻正站在衙门外,方才将钦差令牌与一衙役看了看,那衙役匆忙跑进去,片刻后便有一个穿着官服的中年男子迎了出来。
“下官漠城县令元莽,不知钦差大人到访,有失远迎,还望恕罪。”他一边从里面快步出来,一边慌张道。
眼看着他就要‘噗通’一声跪下去了,炎烈及时抬手扶住了他,道“元大人不必多礼,本官此次前来,不宜声张。”
元县令“哦”的一声,作了然状,连忙道:“下官明白,下官明白,”说着弯腰做了个请的姿势:“大人里面请。”
一行人进了衙门里,统统落座之后,元县令道:“不知大人此次可是为匪患而来?”
炎烈淡淡“嗯”了声,问:“离上次镇压,这才短短两年,匪患怎的又如此猖獗?”
元县令怅然叹了声,无奈道:“那群土匪人数虽不算多,武器也不见得精良,若是放在别处,怕是早已被剿灭殆尽了,”他顿了顿,继续道:“可这儿是沙漠,他们隐藏在沙漠深处,极为熟悉沙漠中的地形,下官多次带兵围剿,皆被他们设计困在沙漠中,每每都是无功而返,还险些损兵折将,两年前朝廷派兵前来,也只是重创了那群土匪,无法将他们悉数剿灭啊。”
“如今它们又卷土重来,这漠城的情势,实在堪忧啊,”说到这儿,元县令颇有些感激地看着炎烈,道:“还好此次有钦差大人前来,这才让下官放下了心呐。”
“此时言之还尚早,”炎烈想了想,道:“既然不能强夺,便只能智取。”
元县令“哦?”的一声,疑惑问:“钦差大人想要如何智取?”
炎烈道:“此时要从长计议,我需要知道更多关于那群土匪的事,劫掠的次数,时间,地点,还有他们的核心人物,事无巨细,通通都要知道。”
此后的几个时辰里,元县令生动形象、绘声绘色地将那群土匪的“光辉事迹”通通说了个遍,炎烈一边喝茶一边听着,时不时地问上几个问题,待到对话结束时,外面的天色已然暗了下来。
用过晚膳之后,炎烈才拉着宋良夜缓缓走出衙门。
虽已是晚上,但外面却异常热闹,灯火连天,人声鼎沸,竟与白日里有得一拼,许是地域特殊的缘故,漠城并无宵禁,人人皆可在室外待到天明。
两人一路不急不缓地走着,时不时有商人在耳边叫卖商品,人声嘈杂中,他紧紧地握着她的手。
客栈在北市,这中间须得经过城中央,而往往到了晚上,这里便是整个漠城最为热闹的地方。
两人才出了东市口,站在城中央的边缘,便看见戏园子前的空地上燃着篝火,众人正围成一个大圈绕着火堆起舞,他们脸上洋溢着无忧无虑的笑容,嘴里唱着不知名的歌谣,他们或许来自五湖四海,或许并非彼此认识,但在此刻,歌声与欢乐让他们相聚在一起。
宋良夜欣慰笑了笑,仰头问:“阿烈,你可想到剿匪的办法了?”
“算是有了些眉目,”炎烈望向她,问:“怎么了?”
她笑着摇摇头,道:“没什么,只是如果可以早些灭掉匪患,他们便能一直这样快乐下去了。”
他笑着摸摸她的头,轻声却坚定道:“会的。”
正此时,一位年轻人端着酒杯走到他们面前,笑问:“二位可是从远方来的客人?”
宋良夜答:“正是。”
那年轻人道:“我叫那达,很高兴认识二位。”
宋良夜见他也是个直来直往的性子,便觉着无甚拘束,笑道:“我叫宋汝,这位是我夫君。”
那达点点头,笑道:“四方来的皆是客,宋姑娘,今日正巧赶上我们这儿的篝火会,我想邀请你们参加,不知两位是否愿意啊?”
宋良夜不免有些受宠若惊,她看了看炎烈,几乎是想也没想,便道:“自然愿意。”话落,她便兴冲冲拉着炎烈加入到了队伍当中。
众人手拉着手,围着火堆欢唱欢跳,宋良夜玩得不亦乐乎,倒是炎烈,平时一副坦坦然,风轻云淡的模样,此时就却一个害羞极了的楞头小子,脸上染着淡淡的红晕,只任她拉着随意摆弄。
如此跳了两圈,众人便停下来歇息饮酒,此时,那达突然从人群中站出来,举着酒杯说了几句宋良夜听不懂的方言,霎时间,其他人纷纷开始高声呐喊起哄。
此时,有个姑娘被众人笑着推搡到那达面前,害羞地低着头。
那达喝了口酒,又朝着那姑娘说了几句话,众人又是一阵哄笑,片刻,那姑娘从怀中取出一枚香包,低着头一把塞进了那达手中,那达愣愣地看着香包,半晌才反应过来,惊喜地将那姑娘拥进了怀中。
宋良夜一问才知,原来,那姑娘是那达心仪的女子,方才是在对她表达爱慕之情,姑娘送他香包,便是回应了他的心意,意思是,她也喜欢他。
那达握着那姑娘的手,缓缓跪在火堆面前,嘴里喃喃,像是在立下什么誓言,良久,二人起身,四周掌声欢呼雷动,皆是祝福的言语。
在漠城,人们信仰火神,在火神面前诚挚地许下诺言或表达心意,便会永远得到火神的庇佑。
“真好。”宋良夜望着幸福的两人,由衷道。
炎烈从一开始眼神就未从她脸上离开过,看尽了她神色的变幻。
他低头,从怀中掏出一物,递到她手中。
“这是什么?”宋良夜看着手中的半块玉佩,问。
“是鸳鸯珮,你我一人一半,”炎烈望着她,道:“上次你离开时将它弄丢了,阿汝,答应我,下次,可不能再如此粗心了。”
宋良夜将鸳鸯珮握在手中抚摸半晌,笑着仰起头,坚定道:
“一定不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