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古来白骨无人收
夜来2024-11-04 14:552,152

第二日,炎烈去了漠城衙门与元县令商讨剿匪一事,宋良夜左右寻思着无聊得很,便戴了面纱出了门去。

来回将东市逛了个遍,宋良夜手里拿着串糖葫芦,晃晃悠悠走到了城中央的戏园子外,此处已恢复了原样,没了昨夜篝火欢庆的痕迹,可她就这样瞧着,光是想想昨夜的快乐,也觉得此处万分亲切。

正此时,戏园子里响起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外面的人也一个接一个地往里面窜,宋良夜一边半撩起面纱,往嘴里送了颗糖葫芦,一边好奇地往里头看着。

原来,今天正是开戏台的日子。

这戏园子唤作“罗生堂”,算是这漠城里最古老的建筑,平时它用作客商小憩与商家议价的场所,是不会开戏台唱戏的,但每月的初一和十五这两日,便会有戏班子来此搭台唱戏,每逢此时,这罗生堂里的人流,要比平日里多上一倍,而今日,正好是十五。

宋良夜将糖葫芦的核细细吐了出来,饶有兴趣地进了园子,找了个稍稍靠前的位子坐下,便有小二端了盘瓜子和茶水放在她旁边的桌子上,宋良夜掏了一两银子与他,小二便掂着银子兴冲冲地走远了去。

片刻之后,好戏正式开始,戏园子里坐满了人,连二楼也不例外,宋良夜四处望了望,不知道炎烈派来暗中保护她的小黑们有没有被挤了出去。

唉,罢了罢了,反正一会儿戏结束了她也就走了,此处人这么多,能有什么事呢?

台上铿锵地唱着,台下时不时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叫好声,宋良夜磕着瓜子,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台上。

今日唱的是《从军赋》,讲述了一位为国征战、戎马一生的威武大将军,遭到小人构陷,背上了谋权篡位的罪名,最终含冤而死的故事。

此刻戏正演到高潮,大将军穿着囚服,戴着脚镣枷锁,被狱卒押上了刑场,监刑官唱道:“刑犯有何遗言?”

大将军含恨望天,高唱:“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耶娘妻子走相送,尘埃不见咸阳桥。牵衣顿足拦道哭,哭声直上干云霄。道旁过者问行人,行人但云点行频。或从十五北防河,便至四十西营田。去时里正与裹头,归来头白还戍边。边庭流血成海水,武皇开边意未已。君不闻汉家山东二百州,千村万落生荆杞。纵有健妇把锄犁,禾生陇亩无东西。况复秦兵耐苦战,被驱不异犬与鸡。长者虽有问,役夫敢申恨?且如今年冬,未休关西卒。县官急索租,租税从何处?信知生男恶,反是生女好。生女犹得嫁比邻,生男埋没随百草。君不见,青海头,古来白骨无人收。新鬼烦冤旧鬼哭,天阴雨湿声啾啾!”

言罢,监刑官将令箭扬手一扔,尖声道:“斩!”

刽子手挥刀,大将军仰天长笑。

宋良夜看着他的笑,心突然像撕裂般的疼,她猛地捂住心口,难受地躬着身子,头似要炸开一般,涨疼得厉害,脑子里断断续续涌现着模糊不清的画面,鲜红的血,闪着寒光的刀,真真实实的痛……

戏台上的一切,就如同往事一般让她觉得熟悉,这熟悉却让她痛苦。

突然间,手上一阵冰凉的触感,将她稍稍从痛苦中拉了回来。

宋良夜抬眼,便看见她旁边不知何时坐了个男子,那男子一身白衣,温文儒雅,美如冠玉,一只手轻轻握住她,略显关切问:“姑娘,你没事吧?”

微微缓了缓,宋良夜又望了眼台上,戏已经结束了,台下的人也渐渐散了出去。

她将手从他手中抽走,客气地笑了笑,道:“无妨,多谢公子关怀。”

正想起身,那男子却突然叫住她,道:“姑娘方才,可是觉得心口疼痛难忍?”

宋良夜顿住,皱眉问:“公子怎知?”

白衣男子笑道:“听出来的。”

听出来的?宋良夜不禁疑惑,他长了双眼睛,却为何要说“听”?

她微微凑近他,方才发现,从刚才到现在,他说话时竟一直盯着同一个地方,眼光无神,目无焦距,再仔细一瞧,他眼珠上还有一层淡淡的粉白。

宋良夜心下一惊,犹豫着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白衣男子笑了笑,眼珠仍是一动未动,道:“姑娘不必试探,我,看不见。”

她有些尴尬懊恼地收回手,低声说了句:“抱歉。”

原来他,真的眼盲。

“无碍。”男子道:“人之常情而已,我已经习惯了。”

宋良夜觉得自己着实有些大意,净往人痛楚戳,她在心里狠狠拍了下自己的脑门,笑了笑,忙转移话题道:“公子方才所言‘听出来的’,是怎么个说法?”

白衣男子淡笑道:“五觉中少了视觉,其余四觉便自然要灵敏些,再加上,我从小便寻医问道,也算是精通药理,方才听着姑娘紊乱的呼吸,便也能猜到一二。”

宋良夜了然点头,做崇拜状,道:“公子着实厉害得很。”

“姑娘谬赞了,”男子微笑道:“我倒有一个方法,能减缓姑娘的心痛之感,不知可否借姑娘的手一用?”

“自然。”宋良夜犹豫片刻,将手伸了出去。

毕竟这位公子是好心相助,她总不能驳了人家的善意吧?

白衣男子的手微凉,轻轻握起她的手,就着几处穴位一阵按压,片刻之后,宋良夜果真觉得自己好受了许多。

“如何?”他问。

宋良夜道:“舒缓了许多,确实不那么痛了。”

白衣男子收回手,笑道:“那便好,姑娘这只是平常的心悸,无甚大碍,不必挂忧。”

“那便多谢公子了,”宋良夜微微一笑,又问:“还不知公子贵姓?”

“免贵姓白,单名一个尘字。”

“白尘…”她重复一遍,笑道:“我叫宋汝,今日幸得白公子好心相助,那我们便是朋友了。”

白尘淡淡一笑:“荣幸之至。”

“不知白公子……”宋良夜刚想开口,却突然被他笑着打断。

“既是朋友,叫我白尘便可,我亦叫你……”他想了想,道:“叫你阿汝,如何?”

宋良夜一愣,半晌,极其不好意思地开口,讪笑道:“其实…其实我叫宋良夜,宋汝只是我在外用的化名而已,你还是叫我良夜,合适些。”

白尘神色微微一闪,随即淡淡一笑,道:

“好罢,良夜。”

继续阅读:第四十七章 相思本是无凭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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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旧时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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