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烈背对着她立在床边,烛光照在他身上,背影挺拔而孤寂。
听见开门声,他缓缓转身,看见斜靠在门框边的宋良夜,她手中拿着酒壶,脸上染着红晕,嘴角有晶莹的液体。
看样子,是喝酒了。
“咦?”宋良夜一瞬不瞬地盯着炎烈,看着他的脸色由担忧转为温怒,再转为担忧,她拍拍自己的脑袋,语气有些难以置信:“我真是…喝多了么?”
炎烈冷脸看着门边喝醉后陷入自我怀疑的宋良夜,便明白她此刻正在想些什么,他很有耐心地等着,只见她抬起脚,一步步踉跄着向自己走来。
她走到他跟前,将脸凑得离他极近,仔细端详了一会儿,闭上眼,甩甩头,再睁眼……
“啊…真的是你呀……”她笑着说,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酒香。
他正想开口,却感到腰身突然一紧,他顿住--
低头一看,她正紧紧抱着他,小脑袋在他怀里来回磨蹭。
“阿烈……”
他心头猛地一颤。
是…听错了么?
“阿烈……”
没有听错!没有听错!
怀中的人儿闭上眼,将脸深深埋进他的臂弯,“阿烈,我好想你。”
我好想你……
他抬手,动作有些迟钝地圈住她,半晌,俯首吻了吻她的发顶--我也想你。
很想很想,想得肝肠寸断,想得痛不欲生,只要能永远这样紧紧抱着你,哪怕魂飞魄散、哪怕尸骨无存,也愿了。
她忽然动了动,抬起头来,看他一眼,挣脱开了他的怀抱,举起手中的酒壶,笑起来嘴角两个梨涡:“阿烈,你喝酒吗?”
炎烈怔怔看着她,刚想抬手去接,她却突然缩了回去。
宋良夜将酒壶牢牢护在怀里,皱着眉头委屈巴巴地望着他,“我忘了,阿烈不喜欢我喝酒的,”说着她又喝了一口,哼哧哼哧道:“从前,我和裴大哥喝了一夜的酒,被你知道了,好几天没理我呢……”
她伸手,戳了戳他的鼻尖:“小气鬼!”
炎烈握住她不安分的手,有些气恼,又很无奈,他不是气她喝酒,而是气她和别的男人喝酒。
他再次将她拉进自己怀里,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摸着她的头发,“对,我就是小气鬼,小气到只允许你属于我,小气到想把你藏起来,别人想看一眼都不让。”
听到这话,宋良夜觉得自己的怨气顿时烟消云散,就闷在他怀里“嘿嘿嘿”地笑,笑了半天,渐渐没有了声音。
炎烈听见怀中的人没有了动静,低下头,发现她不知何时竟已睡着了,脸颊粉嘟嘟的,嘴角挂着满足的笑。
他轻笑出声,低头啄了下她粉嫩的唇瓣,然后将她打横抱起,放在不远处的床榻上,自己也顺势钻进被窝,轻轻搂住了她。
一夜好梦。
第二天,炎烈醒来时,觉得自己颈窝间一阵湿热,他睁眼,便看见一颗小脑袋正埋在他颈边,呼出的气息扫得他心痒。
他轻轻撑起头,仔细端详起她的睡颜--她睡得很安稳,白皙的脸蛋上泛着绒绒的光,睫毛有时微微轻颤,唇瓣轻抿着……
心下突然一动,他快速低头吻上了她的唇,轻挑细啄,辗转反侧,直到睡梦中的她不安地皱眉抗议,他才肯罢休。
炎烈替她掖了掖被角,恰巧门外响起一阵短促的敲门声,接着李公公轻手推门而入。
“陛下……”他刚开口,炎烈便突然一个眼神扫过去,示意他小声些。
李公公慌忙住了嘴,片刻后将声音压得极低道:“陛下,时辰已到,该上朝了。”
炎烈点了点头,准备将自己的手臂从宋良夜的后脑勺拿出来时,她却像感应得到一般,下意识伸手抓住了他胸前的衣襟,他便立刻定住不动,光这起床的光景,就费了一些功夫。
如此反复了好几次,炎烈才终于脱身,李公公伺候着他换上龙袍,这才出了箩涵殿,走到门边,他突然止了步,回过头来看了眼熟睡中的宋良夜,唇角勾了勾,这才依依不舍地出了门。
宋良夜醒来时,觉得头像裂了一般的疼,她四下看了看,除了地上歪倒着的酒壶,并没有其他陌生的痕迹,她昨天是怎么睡着的?为何隐约记得见到过炎烈?难不成又是梦?
她揉了揉脑袋,忽然看见床边放着的粉色宫服,料子与颜色都与她在罪奴所时穿的不一样,是宫里有一定品阶的宫女才能穿戴的宫服。
宋良夜拿起宫服左右翻着瞧了瞧,这必定是炎烈留下的……
脑子里灵光一闪,她突然想起什么,伸手往怀里摸了摸,却什么也没摸到。
小瓷瓶呢?噬魂香呢?
难道……被炎烈拿走了?!
是了!她怎么这么傻?昌华宫的那些小动作,炎烈怎么会不知道,这宫里有什么事会是他不知道的?还有那晚,他肯定也知道自己被下了药,也一定知道与珍妃有关……可是,如果他知道这一切,为什么一点动作也没有?如果他真的拿走了噬魂香,又会怎么做?
一系列问题涌入脑海,宋良夜觉得自己的头更疼了,她简单梳洗一番过后,换上那套宫服,往乾清殿走去--万一,噬魂香并不在炎烈手上呢?
到了乾清殿门口,李公公正在外面侯着,见她来,便恭敬道:“姑娘来得正巧,老奴还有其他杂事缠身,这壶酒怕是要劳烦姑娘代老奴送进去了。”说着,将他手中的托盘递了过来。
宋良夜接过托盘,道了声“好”,心下却想:她怕不是来得巧,而是他早就等候多时了吧。
李公公走得不见影后,宋良夜这才抬手敲了敲门,里面有人说了声“进”,声音不大不小,她刚好能听到,却不是炎烈的声音。
她开门进去,炎烈正盘腿坐在榻上,他对面坐着一个身穿青色锦服的男子,那男子背对着她,看不清楚相貌,只觉得声音有些耳熟。
炎烈抬眼看到了她,眼神闪动,示意她走近些。
宋良夜走过去,将手中的托盘放下,这才看到了那青衣男子的长相,与此同时,他也看到了她。
青衣男子大惊:“是你?!”
此话引得炎烈蹙眉。
宋良夜才觉得他有些眼熟,还未想起他是谁,便听他这一声惊呼,倒是让她想起来了。
原来是那天在御花园里问路的男子。
“喂,我说,”男子苦笑道,“你那天可把我骗得好惨!”
宋良夜心下一慌,下意识看向炎烈,发现他也正在看她,眼神里充满了危险。
宋良夜低头:“大人怕是认错人了。”那种事情,在这种场合,自然是不能认的。
“不可能!”男子一拍桌子,“你就算化成灰我都认识,还有……”他将身子往前倾了倾,脸上一抹得意的笑,“我可不是什么大人,我是……东炎的宸王。”
宸王?炎风?
原来,他就是炎烈一母同胞的弟弟,是两年前北疆举兵时,被派往边关御敌的宸王,如今这是,回来了么?
“怎么回事?”两人相顾无言时,一旁被晾了许久的炎烈冷着脸开口。
“皇兄,”炎风答道,“你宫里的这个宫女还真有些胆色,上回我进宫时,迷了路,正巧碰上她,她故作一副好心指路的模样,却将我骗去了一个鸟不拉屎的冷宫,害我兜兜转转好久,真是苦煞我也!”说着,他还作出一副痛心疾首、捶胸顿足的模样。
“真有此事?”炎烈看向她,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眼底却是难掩的笑意。
宋良夜头垂得更低了:“宸王殿下是真的记错了,我从未去过御花园,更未见过殿下。”
“皇兄你看!”炎风气急,“她还不承认!”他又转头看向宋良夜:“你怕什么?我又没说要罚你。”
宋良夜低头不语,反正,不认就对了。
“你叫什么名字?”炎风又问。
宋良夜仍然不语--你恐怕,不会乐意知道我的名字。
“行了。”炎烈突然打断他,“说正事。”
一听这话,炎风怏怏地看了她一眼,这才放过她,恢复正经道:“刚才说到西楚此次来访的使臣名单。”
炎烈“嗯”了一声,喝掉手中的酒,宋良夜又替他倒上。
炎风继续道:“其余的倒没什么,只是这益王楚宵也在名单之中,只怕他是来者不善。”
益王楚宵是西楚国的二皇子,在如今西楚太子之位空缺的情况下,他与五皇子楚珩是最具竞争力的两个人,不过传闻,这益王曾私下与北疆朝廷关系密切,还听说因此惹怒过西楚皇帝,他这次造访,难道是为了讨好东炎?又或者有别的企图?
炎烈笑了笑,道:“怕什么?我东炎可不是他能乱来的地方。”
炎风附和着点头:“也是,我们只需提防着他些便好。”
炎烈道:“楚宵此人,性情阴鸷,手辣心狠,做事却鲁莽,西楚太子之位,我倒更看好楚珩。”
“可不是嘛,”炎风道,“与他相比,五皇子倒显得沉静而足智善谋多了。”说着,他将面前的酒杯端起一饮而尽,转头向一直沉默的宋良夜道:“来,给我满上。”
她刚准备倒酒,炎烈却一把抢过她手中的酒壶,速度快到让她都愣在了原地,他将酒壶放在自己手边,道:“还喝什么?刚刚不是还说公务繁忙么?现在又有空喝酒了?”
炎风撇撇嘴:“喝点酒而已,不耽误事儿的。”
炎烈不依不饶:“行了,今日不许再喝,你若喜欢这酒,改天朕让人送几坛到你府上,现在,该忙什么忙什么去。”
炎风泄气,看了看宋良夜,看了看炎烈,再看看宋良夜,又看看炎烈,最终只好认命,道:“行吧,既然皇兄让我走,那我也不多留了,你!送送本王。”他指着宋良夜。
炎烈眼睛一横:“怎么,自己不认路?还是又想被骗到冷宫去?”
炎风:“………”
他怎么觉得皇兄在偏袒这个小宫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