箩涵殿内。
封妃的消息像插了翅膀一般,在一炷香的时间里传遍了宫里的各个角落,仅仅过了一个上午,箩涵殿的整个面貌就已经焕然一新,各种各样的陈列摆设皆是御赐,殿内如今也算得上是极尽奢华。
小清上窜下跳地张罗着殿内的布置,宋良夜仍旧呆呆坐在一旁,没有从这件事里回过神来。
炎烈这么做,一定会遭到很多人的反对吧,他毕竟是东炎的皇帝,不会有人允许他如此意气用事。
“娘娘,您就别再等陛下了,李公公说了,陛下此刻正在宣政殿议事呢,暂时抽不开身。”小清抱着琉璃花瓶一边擦拭一边对她道。
“谁……谁说我在等他?”
小清捂着嘴侃笑道:“得了吧,您这一整个早上都呆坐在这儿望着门口,有个人来了您都得探头看看,您这不是在等陛下,还能是等谁?”
“停停停,”宋良夜立马从座位上站起来,“我只是有些累了,坐坐而已。”
“累?”小清疑惑皱眉,“娘娘您做了什么这么累?”
做了什么?
红鸾帐内,翻云覆雨……
宋良夜心一慌,脸瞬间红到了脖子根。
“娘娘!您怎么了?”小清突然吼道,“脸怎么突然这么红?不会是发烧了吧?”说着就要伸手往她额头上探。
宋良夜胡乱挥开她的手,“我没事,我没事,”她想了想,岔开话题道:“对了!你刚刚叫我什么?”
“娘娘呀,”小清笑答,“娘娘的身份今时不同往日,小清自然不能再像以前那般唤娘娘啦。”
宋良夜点点头,也罢,不过是个称谓而已,她道:“宫里有宫里的规矩,我也没法改变,不过私下里,还是叫我姐姐吧,听着舒服些。”
小清点头道:“好。”
宋良夜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桌上不知何时多了许多东西,是赏赐名单上没有的。
她指着那些东西,问道:“这些是什么?”
“这些都是其他各宫娘娘送来的贺礼。”
贺礼?宋良夜想了想,道:“把这些都退回去吧。”
“退回去?”小清惊道,“可万一她们要说您不知礼数,恃宠而骄怎么办?”
宋良夜笑了笑,“不知便不知吧,随她们怎么说去。”
小清点头,应了声“好”,便从外面唤进来两个宫女,一起将桌上的东西拿出去,退回原来的地方。
宋良夜四处看着屋内的陈设,忽听见背后有脚步声响起,她手抚上一个青瓷花瓶,头也没回地问:“这么快就回来啦?”
身后却无人应答,宋良夜疑惑转身,却看见炎烈立在原地,正双目含笑,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我还以为,你在等我。”
“我是在等你,”宋良夜接话,“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不这么做?”
“我是罪臣之女。”
“那又如何?”
“你明知道所有人都会反对。”
“反对又怎样?”
“炎烈!”她终于控制不住地大吼,“你不是恨我吗?”
炎烈胸口起伏,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线。
“你不是恨我吗?不是应该狠狠折磨我吗?在小黑屋的时候为什么要救我?把我送给益王又为什么要反悔?为什么要给我这些名分和地位?我明明是你的仇人!”
“这由不得你说了算!”炎烈终于开口,声音压抑着怒气,“怎么,你害怕了,害怕我对你好?害怕你承受不了?”他冷笑,“你以为这样就可以偿清你父亲犯下的罪孽?偏不!宋良夜,我偏不会让你如愿,我就是要对你好,就是要让你永远活在愧疚和悔恨之中,活在罪孽的阴影之下,这,才是你应有的惩罚,我要你和我一起,永远活在这地狱之中,永不得见天日,我们俩,谁也别放过谁。”
字字诛心,炎烈说完,看也没看她一眼,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到门外,冷着脸对恭敬候着的李公公道:“良妃言语不慎,触怒圣颜,罚她禁足箩涵殿,没有朕的命令,不许任何人来探望。”
李公公忙点头称“是”,看着他怒气腾腾的背影,心想这天子翻脸怎么也如此之快,明明刚才来的路上还是晴空万里,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出来,就成了狂风暴雨,余光瞄了一眼箩涵殿,李公公不住摇头,这良妃,竟能如此影响天子心境。
…………
皇宫虽大,这消息却是处处灵通,一时之间,各宫娘娘皆在暗喜,那宋良夜前脚才刚封了妃,后脚就被陛下禁了足,果然呐,这恩宠就是来得快去得也快,任她宋良夜如何天姿国色,手段高明,最后还是得落个被摒弃的下场,还好自己先前送去的礼物被退回来了,要不还真是可惜了。
…………
小清烧着炭火,又想起今日在宫里听到的流言蜚语,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拿着火钳就往火盆里猛戳,“肤浅!庸俗!”
正好好烤着火的宋良夜被她这举动吓得不轻,忙问:“你怎么了,这是在骂谁呢?”
小嘴一噘,小清怒道,“姐姐你都不知道外面那些目光短浅的人都是怎么说你的!”
宋良夜笑笑:“嘴长在别人身上,她们想说就说好了,反正又说不疼我。”
“可是她们……”
“好了,这宫里的流言蜚语本就从来都没断过,只是今日发生在自己身上而已,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可是姐姐,今日是大年三十,宫里其他娘娘都在正殿上陪陛下饮酒守岁,就唯独剩你一个人孤零零的在这儿没人陪,小清都为姐姐鸣不平。”
“我这不是有你陪吗?”宋良夜安慰她道,“再说,我也不喜欢那样吵闹的场合,不去正合我意。”
小清正想开口,突然“嘭”地一声,天边炸出一声巨响,五彩斑斓的烟花盛开在黑暗的夜空中,显得格外耀眼,二人的兴致立马被拉了去,捧着脸怔怔地看着漫天绚烂的烟花,看着它们在一瞬间闪耀,然后熄灭,凋零,直至消失不见。
世间万物,是否也像这烟花一般,绽放过后,便是消亡。
一瞬有多短?永远是多长?我们不停向前,不断寻找着答案,却总是忘了停下来问问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或许我们一味追寻着的答案,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
当烟花终于全数熄灭,夜空再次恢复一片寂静时,宋良夜看了看,大约还有半个时辰,就将真正进入新的一年了,她回过头,却发现小清早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宋良夜无奈笑笑,没忍心吵醒她,起身拿了件毯子替她盖上后,转身出了门。
四周静谧得有些可怕,远方传来若有若无的欢笑声,更衬得这夜色孤寂冷清,不觉间来到一处池塘,水面一阵风吹过,宋良夜拢了拢衣裳,看见了不远处的石桌。
恍惚间,想起曾经的宋府也有这样一个石桌,娘亲还在时,她们一家四口便常常围着石桌坐成一团,谈天说地,好不快乐,后来娘亲走了,每当夜深人静,她总能看到爹爹一个人坐在石桌旁独自喝酒,从前的她只觉得爹爹的背影很孤独,如今再想起,似乎,明白得更多了些。
思绪飘远了,又突然被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拉了回来。
宋良夜四处看了看,隐约看见一处花丛后有个人影闪动,衣袂随风撩起一角,犹如暗夜的幽灵,她惊了惊,道:“是谁?”
听此,那人影晃动着,从阴影里走了出来,她衣衫凌乱,形容枯槁,眼窝深深凹进去,眼球如同吊死鬼一般凸出来,头发凌乱散着,遮住了半张脸。
若不是那件衣服瞧着眼熟,宋良夜断断认不出来眼前的如鬼一般的人,竟是许久不见的珍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