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染看着石桌子上的棋盘,忽地有些出神。
不知为何,感觉整个人好像轻了很多。
仿佛身体被抛下了,然后整个人开始浮起来了。
这种感觉舒适得让她整个人浑浑噩噩的,像是将睡未睡,将醒未醒的状态。
“白染!白染!”
昏沉中,耳边忽然响起了一个声音。
白染猛地惊醒了过来,眼前,竟然是自己的娘亲。
“娘!”
白染猛地瞪大了双眼,将娘亲死死地搂在了怀里。
“你又做噩梦了。”娘亲轻轻地拍着白染的背心,就像是小时候的那样。
白染浑身轻颤着,轻轻地说道,“我……我梦见……”
骤然!
白染浑身一僵,缓慢而坚定地挣脱了娘亲的怀抱。
“你怎么了?”娘亲对白染问道,神色很是关切道,“是有哪里不舒服吗?”
白染怔怔地看着娘亲,又近乎机械地看了看周围。
眼前的亲人是那么的真切,而这里的一切又都是自己熟悉的样子。
白染猛地一颤,竟开始抽泣起来。
娘亲闻言软语地宽慰着,拿着自己的手巾给白染轻轻擦拭眼泪。
“我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可是……可是我好舍不得!为什么……为什么独留我活着……”白染似哭似诉地说着。
娘亲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给她擦泪。
好一会之后,直到白染情绪缓缓地平复下来,娘亲才缓缓开口,“你也可以留下来,在这里,有我,还有你难舍难离的族人们。”
白染抬头看着自己的“娘亲”,很显然,眼前这个“女人”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看穿了一切。
两人四目,对视了很久。
“抱抱我吧。”白染悄声对娘亲说道。
娘亲将白染搂进怀里,不言不语。
两人就这样相互依偎着。
白染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那个无忧无虑的年代,那个北芜凶魔入侵之前的时光。
尽管作为青丘少主,但在承平日久的青丘,白染半点没有感受到任何压力和威胁,犹如一个天真少女般活着。
直到第一支箭射穿了族人的头颅,那血洒落在了自己脸上。
腥而温暖的气息,死亡的气息。
白染浑身一颤,从娘亲的怀抱中挣脱出来道,“谢谢你。”
娘亲笑了笑,起身对白染说道,“你是我女儿,我是你娘亲,说什么谢谢。”说着,便打开了一方抽屉,从中取出了一个玩偶。
白染记得,这是自己最喜欢的玩偶,是娘亲照着自己样子做的,从小陪伴自己长大的玩偶。
可惜,在那场战争中,倒地的白染亲眼瞧见它被一个北芜士兵踩碎了。
“还记得吗?”娘亲对白染问道。
白染呆呆地看着玩偶,木讷地点了点头。
“现如今,它已经不是一般的玩偶了。”
娘亲这番话,让白染一个激灵,脱口问道,“什么意思?”
未答白染的问题,娘亲只是将玩偶在手里转了一个圈。
下一刻,另一个白染便出现在了眼前。
只是……淡淡的,像是铜镜里不清晰的镜像。
白染立刻意识到了,这便是自己的神魂,她记得,尽余欢说过,需要再全一缕神魂,方才能进白竹林,原来,是这个意思。
“是我的神魂?”白染对娘妻问道。
娘亲温柔地冲白染笑笑,摇头道,“你若留下,便是你的玩偶,你若不留下,她便是娘亲的念想,谁也带不走。”
最后几个字掷地有声,尽管言语温柔,一字一顿却不容置疑。
白染当即明白过来眼前这个所谓“娘亲”的意思了,她正了正身子,直视娘亲问道,“我若不想留下,也要带走她呢?”
不料,娘亲的态度决绝,将玩偶放在自己的胸前道,“一剑刺死你的娘亲,你便能带走她。”
说完,微微皱起的眉头,略显耷拉的眼皮,轻轻翘起的嘴唇,带着几分凄楚几分哀求几分惨淡。
白染瞧着眼前的女人,这样子活脱脱便是娘亲对自己无能为力,又失望至极的时刻,忧伤得让人难以呼吸。
片刻间,白染轻轻地低下了头。
“你为何不看我?”娘亲对白染问道,声音轻柔,带着些许颤抖。
白染依旧自顾自地低着头,声音轻柔,语调却坚定地说道,“你像极了我的娘亲,却不是我的娘亲,只是……我内心投射的影子而已。”
“若青丘未灭,我未经受过生死,今天,留下也就留下了,但……”
话音未落,白染一剑就刺入了眼前女人的胸膛里。
女人错愕地一愣,旋即轻轻地笑道,“你……长大了。”
白染泣不成声地道,“我不能白死,族人也不能白死,我没有办法一直留在内心虚假的温暖里,原谅我。”
娘亲笑着,像是第一次看见白染精进那般笑了。
便在下一个瞬间,消失不见。
“吧嗒!”
玩偶落地,神魂入体。
忽地。
一只手扶住了她的腰,轻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挺好,你找回自己了。”
白染感觉自己浑身充满了力量,但心中却异常的虚若,也顾不得有人在场,便歪着靠在了尽余欢的怀里。
成元子见状,呵呵一笑道,“我道此残局中乃有精魄,没想到竟是姑娘你的神魂,不知道姑娘您是……”
白染礼貌地做答,“青丘白染。”
风轻云淡的成元子抬了抬眼皮,似有所悟,早已知道青丘之变,更知北芜之事,今次来便是想要探探妖界的口风。
没想到,竟遇见青丘故主。
传闻中,青丘被北芜凶魔屠灭,一口不剩,看来并非如此。
心中想着,眼神不免落在了尽余欢身上,倒是也看不出来个太多道行能耐,只是客套地说道,“听闻青丘狐族长于琴棋书画,不知可解残局?”
白染略带虚弱地说道,“我在藏珍阁中见过此局,白子弃角方能屠了黑子大龙,否则,因小失大,满盘皆输。”
成元子略一错愕,眼神重落棋盘,略带恍悟地说道,“原来如此,看来还是老朽执迷了啊,哈哈哈。”
身在高位,成尊成圣,执念也越发深重起来,白染在心里暗暗地想着,并未多言,只是说道,“凡事先来后到,小女子只是人轻口快,不似前辈谦虚稳重,便唐突地将前辈心中所想说了出来,前辈勿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