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回到家,在楼下迎面碰到了季川,王漫妮朝他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后,就扭身上楼了。
钟晓芹垂着头无精打采的走过去,季川伸出食指点了点她紧蹙的眉心:“怎么了?”钟晓芹嘴巴一扁,将事情从头至尾跟季川说了一遍,然后仰天叹气:“现在怎么办。”
季川问:“你们有没有去查过120的出车记录?”
“?”钟晓芹愣住。
季川耐心解释:“120如果出车,都会有出车记录的,从急救中心接到电话开始,连通话记录都是有的。如果你怀疑她在这方面动手脚,不妨去查查看。”
钟晓芹茅塞顿开,可高兴只有一瞬又蔫儿了:“120会把这些记录随意给人看吗?”
季川想了想道:“我去想想办法吧。”
从今天早晨到现在,钟晓芹的心情终于平复下来,揪紧的眉头也被季川抚平。
季川的速度很快,不过一夜就查出了结果。
“120真的没有出车记录?”钟晓芹的眼睛瞪的滚圆,她实在无法相信林有有胆大妄为到了这个地步,她居然有胆子说这样天大的一个谎话,欺骗整市的人。
季川点头:“只是这纪录并不能提出来,可是有这个消息做保障,很多事就可以开始操作了。”
钟晓芹也是聪明人,自然通透明晓,也不耽搁,立刻赶去顾佳那里商量后续行动。
“知道了这个消息,我们就可以走法律程序了。”顾佳激动的窝住钟晓芹的手,“晓芹,真的谢谢你。”
钟晓芹连忙摇头,接着问:“我们要给林有有下律师函么?”
顾佳摇摇头:“只告他恐怕激不起什么火花,我们要投诉微博上的话题发起人,控诉他造谣。”
那是一家很小众的媒体,因为这件风波,在圈内小有名气,据说第二年的商业赞助也拉了不少。既然他们敢为虎作伥,那拿来开刀也再好不过。顾佳的工作能力钟晓芹她们是很了解的,烟花公司因为性质特殊长期有专业的合作律所,因此给小报社的公函很快就借由律所的企业微博发出。微博话题也因顾佳他们的操作,以谣言不实的理由被暂时关闭。
解决了这边,顾佳才稍微有些精力去处理公司财务上的问题。经过一个上午的电话沟通,所有的上下游供应商竟然都不同意账期结款的办法。
“为什么会这样?”钟晓芹很疑惑,她原以为只要发了律师函,这些公司自然会出于长久间的信任,帮助烟花公司度过难关的。
“生意场,大家都不是朋友,生怕因为自己的一时心软,当了最后一根稻草。”顾佳已经一天一夜没有睡,又接二连三的处理这些需要极大脑力的事情,神色疲惫不堪。她在打电话前已经有过心理准备,这事如果是她也会这样,毕竟万一烟花公司没有扛过去,心软没有收回费用的合作公司就会陷入困境。这个时候,谁也不愿意冒险。可她不能不努力,全家的生计都在这里,如果烟花厂没了,他们以后怎么过活。
“顾佳,你去歇歇吧。”钟晓芹眼见顾佳的精神濒临崩溃,出言规劝,见顾佳要摆手拒绝,坚持道:“磨刀不误砍柴工,万一林有有还有后手,你却倒了…”
顾佳知道钟晓芹是好意,精神又确实困乏,只能让步靠在沙发上小寐一会儿,睡前反复叮嘱钟晓芹,一小时后叫醒她。
钟晓芹虽然答应,可眼看着顾佳睡得香甜,并没有叫她。再紧急的事情也需要清晰的头脑,可她翻着翻着手机,突然眼神一凛。说林有有有后手,只是钟晓芹劝说顾佳去休息的一个借口,哪知一语中的还真让她说中了。
“顾佳,顾佳。”钟晓芹抬手去推沙发上的顾佳,“你快起来,又出事了。”
顾佳虽然睡着,但精神紧绷,钟晓芹刚一推她,就陡然清醒。接过钟晓芹递过来的手机,迎面看到新的市热搜榜7:#流产女大学生状告无门#后缀一个“沸”字,热度迅猛,爬榜速度飞快,又有冲击榜一的架势。
点开视频,虽然有画面和声音的双重马赛克,但顾佳和钟晓芹还是迅速识别出了那个模糊的轮廓就是林有有。
发博的还是那个小报社。
林有有在视频中,声泪俱下,控诉自己被骗当情妇,怀孕后惨遭抛弃,后被正室当街殴打致流产。现在被诬陷造谣,没想到一个小小的许家烟花公司这么大的权势,撤了微博的热搜,还将她的医疗记录都销毁,现在她拖着病体告状无门。
总之要有多惨有多惨。评论里也是一片的修罗地狱。
“这年头当小三还有理了。这个下场活该!”
“你没听人家说是上当受骗啦,你是仇女病吧!没有同情心。”
“听说这个许太太是高官之后呢。”
“腐败啊腐败,这年头有权万岁,可怜了一个好姑娘。”
“好姑娘能做小三?还不是看中了烟花老板土豪?年龄差距那么大,好意思说自己受骗,明明就是拜金!”
“这个正室也不是什么好鸟,管不住老公来欺负小姑娘。”
嘭嘭嘭!顾佳的家门被敲响,钟晓芹起身去开门,王漫妮一身怒气的冲了进来:“你们看热搜了吗?什么高官后代,怎么能闭着眼睛造谣呢?”
“现在不是跟键盘侠打嘴仗的时候,不能再让舆论一边倒向她了。”钟晓芹对还在翻看评论的顾家说:“现在只有尽快用120这个证据来起诉她造谣。”
“可是这样,恐怕需要季川的朋友出来当人证。”顾佳有些犹豫,毕竟私自翻查120的纪录涉嫌违规。
“我们不能这么被动,她不是说她流产了吗?让她拿出医院诊疗报告出来啊!”王漫妮义愤填膺。
顾佳摇摇头,道:“上海有许多小型商业诊所,林有有要造假出来一份诊疗单一点也不难。”
“咱们可以申请当庭给她验身,我倒要看看她是不是真的流产!”王漫妮一计不成,又想到了一计。
顾佳哭笑不得:“你以为是古代啊,怎么可能会由着你验身?”
“那我们只是跟警察局说,他们没有120记录,让警察去查记录呢?这样季川就不会牵扯进来了。”钟晓芹提议。
顾佳慎重的想过后再次摇头:“警察不会仅凭你的猜测就去调记录,如果要确定消息来源,就必须有人证。”
钟晓芹咬住后槽牙:“要不我去问问季川。”虽然她真的不想把季川牵扯进来,但是为了帮顾佳,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嘭嘭嘭!大门再次被人敲响。钟晓芹过去开门,快递员送进来一个有些厚度的档案袋。
钟晓芹认为这是律所寄过来的,随手递给了顾佳。
顾佳接过档案袋当时就拆开来看,可刚将文件拉出一角,脸色就僵住了,抬起头,犹豫的看着钟晓芹,说:“对不起。”
钟晓芹心中一紧,伸手抢过档案袋。
档案袋里是满满的调查照片,有穿家常服的,有穿机长服的,都是季川。还有两页打印纸,记录了季川的一些日常行程和通讯信息。
“林有有。”钟晓芹捏着纸张的手气的颤抖,咬牙切齿的喊出那个名字。
“她恐怕是找了侦探社,知道了季川在暗中帮助我们,这事,我们不能把季川拽进来了。”顾佳站起身拦住钟晓芹的肩膀,“我知道你想帮我,但你尽力了,接下来,我一个人扛。”
钟晓芹自然知道顾佳是想撵走她们,好保护她们,这样的困境,她一个人能有什么办法。“顾佳,我可以不把季川牵扯进来,但你一定要让我帮你,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你不能赶我走。”
顾佳伪装的坚强被钟晓芹轻易的打碎,眼眶一红几乎要落下泪来。
王漫妮也走上前去环住两人,愤愤不平的道:“这个林有有,为什么跟个狗皮膏一样撕不下,明明什么都没有,却让我们处处掣肘。”
顾佳苦笑:“她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打算以0博大呢。”
“那我们就任由她这样诋毁人?”王漫妮一向自恃冷静,可此时也没了章法。
顾佳将头抵在王漫妮的肩膀上,幽幽的说:“从长计议吧。”
钟晓芹没有跟王漫妮回家,而是径直去了季川那里。进门的时候,季川正在电脑上捣鼓着什么,看见钟晓芹开门进来,扬起好看的眉眼笑了:“回来了?烟花公司的资金解决了吗?”
钟晓芹长长的叹气,苦着一张脸:“还没呢。”
“那诽谤的官司处理的顺利吗?”季川看出钟晓芹的疲惫,走到玄关处,牵着她的手一起坐到沙发上。
钟晓芹的脸色微变,道:“季川,这件事你不要参与了。”
“怎么了?”
“林有有恐怕是有备而来,她发现你在帮我对你会很不好。”钟晓芹将她们下午收到恐吓包裹,还有自己辞职的事情说了,但并没有提到拍照的细节,只是说林有有在公司造谣诬陷自己,自己因为上级性骚扰愤而离开。
季川心疼的皱了下眉,握着她的手更用力了些:“你别怕,我来解决。”
钟晓芹突然有些烦躁:“我说你不要参与了,你是听不懂人话吗?”
季川没有被“口出狂言”的钟晓芹吓退,依旧温柔:“我家的小孩儿,我要保护啊。”说完又习惯性的去摸钟晓芹的头。
钟晓芹将悬在头顶还未落下的手拨开,心中的烦躁一股脑的宣泄了出来:“我不是小孩儿!我都三十了!这么多年我都扛过来了,你凭什么一出现就掺和我的人生?”说完这些就要起身跑掉。
季川也跟着站起来,一把拉住她:“晓芹…”叫了她的名字却不知道说什么。两人自重逢以来,都刻意回避曾经分开的那些时光,可这问题依然横亘在彼此心中,如鲠在喉。他们失去的岁月已然无法找回,即使努力的向彼此靠近,也终究有些隔阂。
“季川,我们不是过去的我们了,我已经学会了独立,不需要再依靠任何人。”
季川拉着钟晓芹的手没有松开,几不可查的叹了口气:“还是这副急脾气。”
钟晓芹又羞又气,回身猛地推开季川。季川一时不察,身形不稳,摔坐在地上,茶几上的咖啡被他的手臂碰倒,哗啦撒了一桌子,顺着茶几的边缘滴滴答答的在季川的白色衬衣上留下印记。
钟晓芹没想到自己无意中使了全力,看到跌坐在地上狼狈的挂着咖啡渍的季川,自责极了,可还是强撑着面子:“我…我不是故意的,谁让你拉…拉我。”越说越心虚,声音也越小,“你没伤到伤口吧。”
季川侧头看了下大臂处的一片咖啡渍,道:“伤口倒是没事,可这衬衫…是我的制服诶。”季川冲着钟晓芹伸出一根手指,“就这一件。”
钟晓芹立刻慌了,将倒地的季川扶坐在沙发上,手忙脚乱的去解他的领扣,“快脱下来我洗。”
季川盯着她担忧的双眸,心下一动,捉住了她解着领扣的手。
钟晓芹脸上绯红一片,声如蚊呐:“你松开。”
“晓芹,我从来没有觉得你烦。”季川神色炯炯,漆黑的瞳仁犹如浩瀚的宇宙,让钟晓芹的心为之一颤。烦?季川是在说他们七年前的分开?她就因为季川的一句“好烦”,从此失去了他。
季川握着钟晓芹的手片刻未松,见她态度软化,接着道:“我当时,因为一些其它的事情有些烦躁,可等我冷静下来想去找你,你已经换了联系方式。”
钟晓芹震惊的张开嘴巴,她从来没有想过,季川曾经找过她。“那你,为什么不来学校找我?我还有一年才毕业呢!”钟晓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问出这句话,就好像她只要想到办法,当初的她们就不会分开一样。
“航空公司让我出国封闭培训了一年,除了电话,我没有任何找到你的方法。”季川拉着钟晓芹坐到他身边,眼神幽幽陷入回忆,“我回国后,有去找过你,但那时飞行任务重,我一年在国内的时间加起来也不超过一个月,我找了你身边所有要好的同学朋友,他们都没有你的联系方式。”
那时,钟晓芹为了让自己忘了季川,有意切断了跟要好同学的联系,只有她曾经的情敌,因为工作关系有她最新的电话号码,但季川,显然是不会想到那个人的。她心里好难过,她的自以为是,竟然亲手斩断了他们重逢的可能。
“后来…”季川说到这里,突然就停了。钟晓芹疑惑的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