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
狄王府的沁暖居中
昏睡了多日的翠竹,终于在晌午之后醒了过来。只是,打从她醒来到这深夜,她竟一句话,也未有开口说过。
她看着祁尤的东西,竟被人又从寄篱小轩中,一一搬了回来。
她便不停的,一件一件的,一遍一遍的,反复整理着祁尤的衣裳,发饰……但凡是祁尤用过的东西,她都细细的擦拭着,整理着。
她那动作又轻又柔的,生怕弄坏了祁尤的东西似得。
不管别人同她说什么,她全都充耳不闻。看着翠竹如此模样,一直盯着她看的染墨,庆幸中带着无法言说的心痛。
“染墨,着太医来看了吗?”
童倾烈打量着手中忙碌的翠竹,他凝眸对着染墨,说道:“翠竹这是不想说话,还是……不能说话?”
“……”
染墨用力的眨了眨有些潮湿的双眼,说道:“爷,太医看过了。太医说,翠竹的伤恢复的还算不错。只是,她这不愿开口,可能是心中有郁结未解。爷,太医说,不可逼她……”
“唉……”
重重的一声叹息,童倾烈上前两步,他对着蹲在一旁擦拭东西的翠竹,正色说道:“翠竹,爷知道,爷伤了你的主子……是爷错了。爷现在后悔的很……爷已经派了射月带人去寻她了,不管多久,爷定是会将她寻回来的。”
“……”
翠竹像是什么都听不见似得,她依旧埋头反复擦拭着手中的东西。
“花嬷嬷”
看着翠竹如此反应,童倾烈冷着一张脸,对着立在一旁的花嬷嬷,厉色吩咐道:“从今以后,不要吩咐翠竹做任何事。她若是想做什么,你都要依着她。尤儿不在了,你的任务便是照看好翠竹。尤儿视她如姐妹,以后你们便叫她翠竹小姐吧。”
“是,王爷。”花嬷嬷急急应道。
“……”
童倾烈对着一干下人挥了下手,示意众人离开。他自己也抬脚,缓缓走了出去。
染墨看着屋中只剩下他和翠竹了,他上前一把抓住翠竹的手,将猫着腰的翠竹拉了起来。
他红着双眼,小声说道:“翠竹,怪我未有护好你和主子,怪我那日回来的太晚。和风同祁雪衣,已经被我做成了人棍,就放在寄篱小轩中。你若是心中还有气,我带你去教训她们可好?”
“……”
翠竹抬起眼眸,看了一眼染墨之后。她转身去一旁的柜子里,抱出一床锦被,她便窝在祁尤的床榻边安睡了起来。
看着翠竹如此模样,染墨的心痛极了。
他缓缓上前,又为翠竹添了一床被子盖上,他在翠竹身边坐了下来,硬咽着说道:“翠竹,待射月寻回主子,我染墨便娶你为妻。”
“我不是临时起的意,只是因你还小。我怕误了你,便说心中有了人。其实,染墨心里的那个人,不过是幼年早逝的妹妹而已。”
“翠竹,我知道,你是在生爷的气,才不想开的口。你在怪爷,怪爷伤了主子的心。可爷已经知道他错了,你放心,你不想开口,我不会逼你开口,也不会让爷逼你开口的……”
“……”
翠竹听着染墨的话,她的脑海中,再次涌出祁尤跪地护她的画面。她可还怀着孩子呢,这么冷的天,她这一路上,可受了委屈?想到这里,翠竹心痛的,呜咽着哭了起来……
听着翠竹低低的哭泣声,染墨抬手轻抚着翠竹的乌发,安慰着:“翠竹,你是在担心主子吗?放心吧,她是个坚强的人,定是不会有事的。何况,她离开时,知道你有伤,她更是会照顾好自己的。”
“翠竹,你安心养好身体,待主子回来时,看到一如既往的你。她定是欢喜不已的呢,你的性命,是主子护下的,莫要在让自己受了伤……”
“……”
看着依旧低低哭泣的翠竹,染墨缓缓起身,他垂眸看着身体轻颤的她,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唉,你才刚醒,莫要过分悲伤。翠竹,你忘记了?主子向来不喜欢哭泣的……你好好歇息,明儿我再来看你……”
“……”
此刻,安世元因见过南王之后,得知他的儿子,竟是因当年,反对安婉容嫁给祁成年。而被祁成年杀死在返乡的途中,他不禁老泪纵横了起来。
这先后两个儿子,竟全都死在祁成年的手中。他不禁悔恨责骂自己瞎了眼,他当初怎的就鬼迷心窍了呢。
一连悲伤了几日,又加上南王的提点,他安世元算是看清了自己的处境。
童倾辰眼下大势已去,且不说,他挪用的那些大额响银。就连童倾辰的人品,他都开始怀疑了。这祁冰柔怎么说,也是他儿子留下的骨血,他童倾辰不该说休便休了的。
何况,南王的手中,已然有了童倾辰挪用响银的证据。他安世元即便本事再大,只恐也是无法为童倾辰挽回时局的。何况,他因儿子的死,已然心力交瘁了呢。
也许,南王的告诫是对的。他的儿子已死,他若是一直楸着祁成年不放,到时受苦的不还是他的孙女,曾孙子、曾孙女吗?
更为重要的是,他安世元和祁成年私下里,还相互握着彼此的秘密。
去年开春时,在含云山空华寺的清凉禅台,他们俩可是亲自设计出毒计,害死了太子和十一皇子的。若是他们两人的嫌隙,引出此事来,那可是灭九族的大罪呢。
他安世元的儿子已经死了,人死终究是不能复生的。为了婉容她们娘几个,这口气他安世元即便是咽不下,他也得和着血泪给生生吞下去。
“老爷,你……”
看着安世元从他的书房中出来时,那灰白的头发,竟然在几日之间,骤然变得苍白如雪。安老夫人极是担忧的,上前说道:“你究竟是怎么了?”
“老婆子,从今儿开始,这太傅府不接待任何客人。”
看着安老夫人因担忧他,熬得通红的双目,安世元权衡了片刻,还是将杀害他儿子,真凶已经找出的这件事,给瞒了下来。这妇道人家的,终究是见识短,她不知道,也许便不会在心痛一次呢。
“老爷,这是为何啊?”
安老夫人有些不甘,她可是名门望族之后。岂会轻易甘心,过着平庸的日子?
“我开罪了贵人,老婆子,你若是不想被灭族,定是要给老夫安分点。”
安世元极是严肃的盯着安老夫人,尤为正色的说道:“从今儿起,你好生待在府上。哪里也不可去,否则,我安氏一门,定是难有一个活口。”
“……”
看着安世元那如雪的白发,还有他那深陷的眼窝,安老夫人重重的叹了一口气:“罢了,你我终究是黄土埋到脖子的人,不出府便不出府吧。我这个老婆子,便陪你过上几天清静的日子吧。”
“嗯”
安世元点了点头说道:“我这便去宫里一趟,卸下这一身的功名,做个寻常人。但愿从此后,我安家能有一个太平。”
“竟能严重到如此程度?”
安老夫人一脸沉重的叹着气:“罢了罢了,老爷,外面风雪极大,你快去快回。你我这该享的富贵,早已享过了。如今,也没有什么是放不下的。以后,我定事事依你。”
“……”
安世元突然辞官的消息一传出,再次引来朝中极大的动荡。最为受打击的,依旧要数九皇子童倾辰。
他费尽心思同祁成年撇清干系,本以为从此后,安世元定是会,尽心尽力的辅佐与他。不想,这个老匹夫竟然,竟然突然就辞了官……他就这么,将他童倾辰给生生撇下了?
“啊啊……啊……”
在几声愤怒的哀嚎声中,童倾辰将他屋内,本就不多的摆设,狠狠砸了个稀碎。安世元怎可如此待他?
“殿下,这安世元,可真是个出尔反尔的小人。”
长云恨的咬牙切齿地说道:“几日前,他可是亲口答应了殿下的。他可是说,定是会全心全意的辅佐与你。这才几日啊,他便连个招呼都不打的,便突然辞官了。”
“这让殿下你连个防备都没有,他这个老匹夫,可真是够阴险的。眼下,他将殿下置于何地?祁成年这会定是在嘲笑殿下,很是彻底的,变成了孤家寡人了呢。”
“不,安世元能这么快抛下我。他定是知晓了,我挪用响银的事情。”
童倾辰深吸了一口气,他极力逼着自己冷静下来。他深锁着双眉,不停地在房间中,来来回回的走着。
思量了良久,童倾辰突然停住了脚步,他正色对着长云说道:“长云,只恐,那响银的事情不能再拖了,得尽快填补上去。年关将至,若是被父王知晓此事。只恐,我定是会被父王囚禁的。”
“长云,我的母妃去世的不是时候。眼下,除了你,我实在是无人可用。长云,想想法子好不好?我若是不解决此事,我安有活路?”
“唉,殿下……”
长云一脸难色的,重重叹息着:“长云不过是一个护卫,这上百万两的银子,你让长云去哪里弄?你真当长云是柳大富吗?”
“柳大富?”
猛地听到柳大富这个名字,童倾辰飞快的动着脑子思量着:“长云,若是,若是本王去求祁尤这个贱人,你觉得她会借银子给我吗?”
“柳大富的银子,定是不会在祁尤的手中的。”
长云凝眸思量了片刻说道:“祁成年岂会让祁尤,带着诸多银子嫁入狄王府?何况,祁冰柔不是曾经说过吗,祁尤同她外公,并未有见过几面。想来,柳大富的银子,绝不会在祁尤手中的。若是在的话,也定是在祁成年的手中。”
“又是祁成年这个老狗。”
童倾辰恨恨的紧握着双拳,他晃动着一双喷火的眸子,说道:“早知道,我即便是抢,也要将祁尤这个死贱人,给抢回来的。哼!本殿下受尽祁成年的诸多冷眼,到头来,可是什么也未有落到。长云,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殿下,长云也不甘心……”
长云欲言又止的弱弱说道:“可不甘心归不甘心,这命却是要认的。殿下,从你打祁冰柔的那瞬间开始,你便……便输了。”
“祁冰柔……”
一声咬牙切齿地的叫喊,童倾辰的眼中,闪过一抹杀气腾腾之色:“即便是本殿下输了,本殿下也要杀了祁冰柔这个贱人。本殿下不好过,所有招惹过本殿下的人,我都不会让他好过的。”
“长云,入夜时分,你去将祁冰柔,绑到城外的破庙里去。记得给她喂下足量的春风散,本殿下定要她,丢尽祁成年的脸面。哼,若非是这个女人一直以来的痴缠,本殿下何至于落得这般境地?”
“殿下,那城外的破庙,可是聚集着数不清的叫法子呢。”
长云有些不忍的说道:“她终究是做个你王妃的女子,殿下,你当真要如此待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