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白倬云照例在外间睡地板,与以往不同的是,今日整个人却像打了鸡血一般,兴奋不已,大半夜还弄出些悉悉索索的响动。
穆羽走出来,将枕头扔在他背上,“还让不让人睡了?”
白倬云笑脸相迎道:“我这是在为大人即将脱离魔掌,而感到由衷的高兴啊。”
穆羽闻言轻笑,“侯爷便如此笃定我肯与他们回去?”
白倬云道:“得了吧,你不是也想和离。否则,何必亲自开口将他们留下?你有意中人!”
穆羽闻言,眼皮忽然不受控制地一跳,却什么都想不起来。不禁道:“胡说什么?找揍呢!”
“切,也不知是谁,这一个多月来夜夜做梦流泪,念着那人名姓……”白倬云低声嘟囔道。
白倬云难得认真道:“夫妻一场,我劝你还是少做黄粱梦。他那般出身,纵然你我和离,你以为自己能高攀得上?”
穆羽随口打趣道:“哦,这样啊。所以,那人是谁?”
然而,当穆羽问出口时,白倬云却又闷着不说话了。
“哼!没劲儿!不承认就算了。那你将两尊煞神留下来干嘛?真等着招待亲戚不成?”
穆羽收了玩笑的心,道:“闭嘴吧!我问你,今日为首的那紫衫公子是谁?你说他是我九叔,莫不是夏帝的第九子--秦王南钰?”
白倬云道:“是啊,他虽是庶子,却属夏帝嫡子--晔王一党,所以在朝中也有一定势力。
按辈分你确实该叫一声‘九叔’,不过晔王与太子因为争权夺势,正闹得水火不容呢,他对你大概也没什么叔侄之情。”
穆羽道:“你还有心思幸灾乐祸?不觉得秦王突然千里赴齐,极为古怪吗?如今你的兄长安定侯远在边疆,他若趁机做了什么,大可全身而退。”
白倬云垂眸思索了一瞬,随即挠头道:“可我府中又无甚值钱玩意儿,他能图什么?”
穆羽思绪转了转,忽然心生一计,道:“明儿一早你就去找秦王,按我说的做,听好……”
穆羽附耳细细道来,白倬云却听得眼睛大睁,一言难尽地看着穆羽,问道:“夫人此举,只怕并非为试探秦王图谋吧?”
穆羽道:“侯爷请便,妾身不为难你。”
白倬云轻哼了声,道:“知道了。”
见白倬云应下,穆羽暗自松了口气。白倬云兄长班师在即,到时自己的日子就没如今这般好过了,得早作打算才是。只是,南夏态度不明,贸然回去风险更甚,不如先试探一二,也好留条退路。
南钰此次赴齐只带了数十精锐护卫左右,行踪极为隐秘。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人面桃花相映红。宣平侯府庭院长亭内,穆羽夫妇二人,预备借请秦王品茶的由头,谈谈和离的事。
南钰赴约之时,身旁只有穆羽舅父--傅淮随行。
开始气氛还是很融洽的,但在南钰三番言明利害,穆羽软硬不吃坚决要和离回夏。南钰表示绝对不同意穆羽和离后,穆羽皱眉冷语道:“凭什么不同意我和离?”
南钰语气平静,“一个姑娘家,张口闭口就是和离,成何体统?”
“侯爷都同意了!”
正在嗑瓜子的某人突然被点名,连忙道:“啊,是啊。大人的抉择实在英明神武,具远见与智慧于一体啊。”
南钰:……
“宣平侯高堂虽不在,但长兄如父,和离一事还是问过安定侯再做定夺为好。”南钰道。
安定侯白莫喧,既是白倬云的长兄,也是他敢这般无所顾忌的背后,真正的靠山所在。名副其实的东齐第一权臣!
白倬云轻笑,“您尽管放心,大哥若是问起来,一切交给本侯解释便是。”
反正大哥再生气也不会打死我,母老虎可不一定!
南钰被白倬云一番话一堵,眸色沉了沉。
还不等他再出言应对,穆羽眼疾手快跪了下来,泪流满面道:“东宫那帮人吃我的肉,喝我的血,欺负我从前痴傻,设计我替嫁东齐不说,还想一劳永逸下毒害我性命!
侄女如今有幸恢复神智,可见是老天的安排,我一定要回去!”
南钰还没说什么,穆羽立马堵道:“九叔,这桩事您若帮了侄女,侄女定会铭记您今日恩德。”
南钰道:“本王明白你内心苦楚,但你既然已嫁为人妇,夫妻相处和睦,自当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幸福。须知多行不义必自毙,何必为了别人赔上一切?”
穆羽道:“我不在乎,我就是要回去!”
白倬云想开口,“那个……”
南钰道:“你嫁人一月便要和离,来日很可能还要改嫁。就算回去,东宫焉有你立足之地?”
穆羽道:“我自有法子立足。”
白倬云想插嘴,“不是……”
南钰道:“寻常人家尚不许名声有损,皇室更容不得任何丑闻。侄女若是不服,大可向太子修书一封,看他如何答复?”
穆羽道:“叔叔这是执意要与侄女过不去吗?父亲若是还在乎我这个女儿,又怎会迟迟不见派人来齐?”
白倬云忍无可忍,“你们叔侄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
白倬云难得硬气一会,南钰一个冷飕飕的眼刀扫过去,瞬间又蔫了。
弱弱开口道:“王爷有所不知,本侯方才想到一桩事。当日发现姐妹替嫁,本侯心中气愤,是以并未与南姑娘拜堂,之后更未与她行夫妻之礼。我们根本不算夫妻,不用和离。她还是自由身。”
南钰眼中闪过一丝错愕,“荒谬!”
“浩浩红妆已过两国之境,世人眼中你二人已结姻缘。侯爷这话往小了说是家宅内务,往大了说难道你敢欺君不成?”
穆羽见状,立马跪行上前,可怜巴巴地扯着南钰衣袖道:“连父亲都不管我的死活,九叔叔却亲自来了。侄女心中的感激难以言喻,侄女不敢奢望。
我虽痴傻多年,却并非全无感知。母妃含辛茹苦将我养大,从无半分嫌弃,她……是我唯一的牵挂啊!”
眼泪含在眼眶,将落未落,十分楚楚可怜,“不为复仇,侄女也放不下母妃,求九叔叔带我回去吧!但凡给您添一点麻烦,您就一刀杀了我!求您可怜可怜侄女的一片孝心吧!”
南钰被这对少年夫妻一通默契非常的操作,打了个措手不及,默了默,只道:“留在侯府,你的后半生会很安全。”
穆羽闻言,惨然一笑,无声地放开了男人的衣袖。整个人仿佛失魂了似地,绝望地垂下了头,面上无甚表情。
南钰心有不忍,欲伸手将穆羽扶起来,却不知忽然想到了什么,拂袖离去。
傅淮看了穆羽一眼,欲言又止,终是不敢擅作主张,随南钰离开了庭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