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羽等人一连多日连夜赶路,临近入夏前夕,却因暴雨阻路暂做修养,停留在洪池岭附近的一处山谷。
待雨停,傅淮扫了眼地势,道:“今夜在谷口暂歇,派前锋分批探路。”
穆羽经过修养,如今已经可以正常下地行动。闻言便下了马车打量起四周,只见前方是极为显著的隘形地域,确实极易设埋。一旦敌军先期抵达,并在两侧设伏,以重兵把守隘口,就会有全军覆没的风险。
连日连夜地坐马车,小姑娘整个人都快散架了。向南钰报备一声,便像出笼的小猴子跑去了前面山谷查看。不等南钰开口,人已经跑没影了。
小夕正欲跟着,却被南钰亮剑挡住去路。
小夕道:“王爷这是何意?”
“大燕第一门阀的公子隐姓埋名跟在我这侄女身边做侍卫,不觉得有点屈才吗?”
南钰说这话时刻意压低了声音,周遭亲卫也已摒退,看来没打算捅破自己的身份。
小夕眼珠子转了转,信口胡诌道:“本公子对小二一片痴心,无意与任何人为敌,王爷可不要棒打鸳鸯啊。”言罢,不及南钰有所表态,小夕一溜烟跑了个没影。
一旁的傅淮上前道:“王爷,就这样放过赫连承夕?此人既然意图不明,若是跟着小二回到东宫,万一……”
南钰将剑收回剑鞘,道:“大燕若真有图谋,会派这等黄毛小子?即便将他撵走,仍然会有源源不断的探子,先在明处放着吧。”
傅淮颔首,随后却略有迟疑,“王爷,小二她……”
南钰轻笑,“看在您的份上,本王不会动自己的侄女。”
但来日为敌之时,就不好说了。
南钰看了看四周,“与其担心这些,不如想想这一路平静得不像话。”
兴冲冲跑出来的穆羽,左看看右看看,不知不觉在山谷越走越深。并未注意到,自己其实已经在鬼门关上晃了一圈。
空山幽寂,冷月如勾。无论是近处草木,还是远处绝壁,都给穆羽一种熟悉之感。这个地方……和梦里那处断崖真像,那时好像也是一个暴雨夜。
不知为何,越靠近这里,穆羽越是控制不住心绪的起伏。
穆羽闭上眼,细细回想。
她记得那时候,自己被一个黑衣人推下断崖,恍惚间,地动山摇,崖下似有千军万马自此过境。就在自己现在站的地方!
那时候,那个男人,那个飞身将自己救下抱在怀里的人,是为首者。
穆羽忽然湿了眼眶,我想不起来他的样子。
只记得那人明明带着一种极强的压迫感,让人初见便觉得不是善类。可那人清寒的怀抱,却让自己心中升不起任何防备,一丝都没有。反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亲近,汩汩暖流自心底涌动……
穆羽仰起头将眼泪逼回眼眶,那时候,四方箭雨来袭,他却紧紧握着自己的手,用身躯为自己挡去所有艰险,以血肉护自己性命延续……
“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汹涌而至的情绪再无法控制,穆羽忽然睁开眼,向那人曾经站的地方跑去。
下一瞬,却被一股巨力拉起,随即落在一匹马上。耳畔传来南钰的怒喝,“你疯了--”
穆羽回过神,密密麻麻的箭雨自四方袭来,竟与梦境中的情形意外相似。
适时,埋伏在山谷四周的敌人发动了真正的奇袭。
山谷前路,忽然冒出了几千匪寇。山谷之上,漫山遍野,亦有密密麻麻的匪寇手持弓箭,箭雨不停。
穆羽心下一震,自己这边可只有两百人,岂不是要被人连锅端了?
下一刻,穆羽却已无暇思考。因为南钰带头冲进了包围圈,顷刻间已挥剑斩杀数名小将,向身后众将士喝道:“大夏的勇士们,吾等再添功勋的时候到了!”
“一鼓作气,杀!”
“杀!杀!杀!”
耳畔是震天的喊杀声,南夏的士兵个个举刀奋战、情绪高涨!
所有人眼中毫无惧色,只有对眼前这个弱冠少年的誓死追随!箭雨不歇,就不断有士兵护在周身,用血肉掩护,为他杀出一条路来!
那种一往无前、无惧生死的气势实在可怖,不少匪兵到后头吓得连兵器都握不住,尿骚味混着血气在雨后的山谷中弥漫。
数千人的伏击,不及半个时辰尽被砍得七零八落,四下溃散!
杀出重围的那一刻,南钰挥剑道:“抛下马车,全速赶路!最快速度,抵达潞城!”
潞城是南夏边陲城池,待穆羽等人过了莫水河,便出了东齐国境。再往西过了玉门关便到了南夏边境的潞城。
穆羽低声道:“他们难道还会再来?”
南钰皱眉道:“我军虽无阵亡,不少已受重伤。”
穆羽大惊之下,深吸了一口气,“王叔是怀疑幕后人在打消耗战?杀招不止于此?”
南钰没有回应,却是默认。
穆羽下意识触及颈间挂着的瓷瓶,南钰是在大夏遇刺,在安定侯征战时赴齐夺药。这几件事看似巧合,或许……
穆羽心中忽然冒出一个不寒而栗的想法,“王叔可知刺杀下毒的刺客,是何人所派?”
见南钰隐有犹疑,一副“我不想告诉你”的模样。穆羽气不打一处来,一拳捶在南钰胸口,“这种时候保命最要紧,我都豁出去了,你还犹豫什么!”
南钰道:“现下只能确定不是你父亲。”
穆羽确定心中猜测,“我怀疑……从王叔你在南夏遇刺开始,就是一个连环套。”
如果是她穆羽,面对一个真正棘手的对手,是不会抱着一击即中的念头。反而会用一系列手段去削弱他的实力。
穆羽道:“先以行刺引开你的注意,进而下毒。再借解毒,将你引来东齐,调离南夏势力中枢。同时在沿途派人不断消耗,最终,在你最狼狈不堪之时,取你性命!”
南钰眸中闪过一丝冷厉,“继续说。”
“若真是如此,最后的杀招,只怕就在抵达潞城途中。王叔是用兵高手,除非数倍精锐,否则绝无可能取你性命。但从幕后人藏头露尾的连环套来看,此人很难公然暴露。那么最可能的就是派精锐杀手集中刺杀你。”
穆羽想了想,继续道:“影响王叔来齐的最大变数,便是安定侯出征与否,恰巧毒药也是出自安定侯府。那么这个人要么掐准了时机,让安定侯替他背黑锅;要么就是他本人。”
忽而阵阵烈马长鸣,南钰勒住马匹。穆羽一时不察,结结实实砸在了他怀里,泪花都出来了。再抬眸时,只见他们已经行至一处河流。
南钰寒星般的眸子泛着冷锐,扫视四周片刻,卫队如常前行,安全渡过莫水河。
南钰答道:“你刚才的推断只是最坏的打算。”
穆羽点点头,若只是自己多疑倒是好了,就怕幕后人藏得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