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罢,便出了马车寻了片高地,开始观察流民。
穆羽看向窗外,只见那些原本跪地哀求的可怜孩童,却骤然袭向离得最近的车夫。附近潜藏的流民亦一哄而上,朝车队袭来。
车上粮食瞬间被流民四下抢光不说,落单的士兵亦被制住,被流民生生用牙齿撕下血肉吞食。
这些流民懂得用孩子挡路,懂得大部分潜藏,足见其中至少有心怀不轨的聪明人。没有武器,饿疯了的他们便穷尽能利用的一切,慌乱下有妇女孩童被踩踏在地,哀嚎不止却无人在意。
一波一波的流民前赴后继,隐隐甚至有些秩序之感。
南钰四下打量一番,即刻吩咐士兵列队反击。自己亦看准暗中指挥的流民头子,搭弓射箭。
长弓在那人牵引下好似天边满月,只见紫衫公子眉目一沉,手指翻动,“嗖--”
第一箭已如流星般破风而出!
此刻周身叫嚷声鼎沸,穆羽却还是清晰地听见呼啸声在耳畔乍起!
闻声看去,只觉流光入目,一支箭矢已穿云破空,带着九天狂雷之势朝那躲在人后、身材魁梧的流民头子射去!
男人眼疾手快向旁边躲去,箭矢贴面而过!堪堪擦破男人面皮,留下淡淡血痕!
紫衫公子暗啧一声,呼啸声再起,第二箭已如闪电般穿透天宇,再次袭来!
“咚--”
箭矢射入男人肩上护甲,强劲的力道霎时将护甲震得粉碎!!男人背上冷汗不止,打眼向紫衫公子看去,一颗心只觉如折枝断木坠落!
不及流民头子有所喘息,紫衫公子再次挽弓!第三箭,奔腾而出!
这一箭又快又急,直直袭向男人面门!
男人想躲,却正中紫衫公子下怀!
“啊!!”
又一支箭矢忽然出现,即刻从男人胸前穿过,箭啸响彻天际!罡风卷起四散的尘土,亦似利刃般划过众流民耳畔,毫不留情地击溃尔等流民心理防线!
男人呕出一口黑血,倒在地上,气息全无。周围流民见状,面容流露恐惧之意。
紫衫公子却毫不手软,再次搭弓,只见箭矢凌厉、每发必中,不一会便将队伍中的四五个小头领,系数击毙!
流民秩序不再,或四散逃离,或趁机啃食旁人尸体。
没多久到处都是断臂残肢,腥臭血气漫天,可这些流民毫不嫌弃,张口就啃,连骨头缝里的一丝肉沫都不放过。
甚至有人因为抢夺激烈,泥泞路面飞溅着白花花的脑/浆,也被涌上很快地舔了个干净,面露难得的餍足神色。
穆羽不禁胃肠翻涌,心中发寒。
紫衫公子见状,将长弓收起,对傅淮嘱咐了几句。傅淮点头,招呼众将士收尾,片刻便将最前线的流民尽数消灭。
剩下一小撮儿人见势不妙,逃之夭夭,车上粮食皆被夺回。在将士的驱赶下,人群慌乱溃逃,伴着哭嚎哀求,不断有人被踩在脚下。
南钰神色始终如常,末了,大部分流民皆被南钰亲兵歼灭。南钰遂跳下小坡,吩咐傅淮清点受伤人数,同时着手善后事宜。
不及两刻,荒僻大地上只剩下遍地尸骸,腥臭血气。
留在马车里见证此幕的穆羽,早已呆若木鸡,“怎会……如此……”
南钰回到马车上,将弓箭放回原处,答道:“人饿极了,是毫无底线的。”
“若我们今日只是普通车队,所有人都会因为你一时慈悲,沦为口中餐、腹中粮。最好的结果,也只会徒增伤亡。”
穆羽攥紧手心,默默低下了头:……
没多久,亲兵便来向秦王禀报伤亡人数,无人死亡,但有部分士兵落了轻伤。南钰颔首吩咐那人下去。待那亲兵将走时,穆羽察觉到那人狠狠剜了自己一眼,才转身离去。
穆羽垂眸,“对不起……”
南钰思索片刻,道:“此事因你而起,本王必须做出交代。”
“本王现在给你两个选择,要么即刻下车,受二十军棍,这事就此揭过;要么念在你身为皇族重伤未愈,回京后抄写《宫规》三百遍,闭门思过。”
穆羽默了默,旋即下了马车,跪在地上。
行刑的正是方才那名亲兵,他一言不发,持起军棍朝穆羽背上打去。
一棍下去,堪堪愈合的旧伤便有绽开之意,撕裂的疼痛感愈发强烈。穆羽咬紧牙关,忍着不出声,不一会衣衫已被汗水浸湿。
“二!”
“三!四!五……十……”
待打到十棍时,穆羽背上已被汹涌的鲜血浸透,豆大的汗珠自额头不停滚落,身形亦摇摇欲坠,穆羽深吸一口气,咬紧牙关极力忍住痛呼出声的冲动!
傅淮不忍道:“王爷,小二本就重伤未愈,再打下去……”
南钰的话凉而平静,“受刑的人都没叫,你急什么?”
“……十一……十五……十八……”
背上的伤口里混进了忍痛流下的汗珠,又热又痛,穆羽只觉愈发难以忍耐,却仍咬着下唇强忍着不发出声音,此事错在自己,若是痛呼出声或流眼泪,只会让这些士兵更加瞧不上自己!
待二十军棍打完时,女孩已痛到连话都说不出来,却仍旧撑着神智叩首致歉。
只是那时穆羽等人还不知,真正的伏击正要开始……
穆羽行刑过后是被随行的侍女架回马车的,之后上药时才发现,血渍已经将衣服与皮肉粘在了一起,废了好大劲儿才将两者分开,重新上药包扎。
傍晚,穆羽照例习字,一旁的小夕非常不厚道地笑话她,“妹妹到底是怎么做到,有时候做事完全不带脑子的?”
穆羽闻言,黑了脸,“臭小子你还是不是人?我受伤已经很可怜了,你还落井下石!”
小夕拿出几个东齐特产的柑橘,道:“别生气嘛,我是来瞧伤号的。看,还给你带礼物了呢。”
穆羽白了他一眼,这柑橘不是每辆马车都有的吗?把前面马车上的柑橘拿来说是慰问品,你敢不敢再不要脸一点?
小夕丝毫不在意穆羽那嫌弃的视线,轻车熟路地剥开柑橘,理所当然地放进嘴里,末了,道:“我说你啊,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这才伤好多久,二十军棍下去又要歇好些天了。”
穆羽生无可恋,“你还是不是朋友,少说一会风凉话,我谢谢您嘞。”
“正因为是朋友,才实话实说啊。做戏也该有个限度,我可不记得妹妹这么舍己为人啊。”
穆羽问道:“不知道我在小夕眼中是什么人?”
小夕想了想道:“聪明狠毒,十分会拉拢人心,擅长恩威并施……我以为你当初为侯府众侍卫求情,是为了威慑他们?难道不是?”
穆羽道:“你猜是不是。”
小夕似乎想到了什么,“但自相遇至今,确实没见你杀过人。但不可能啊,你这丫头满肚子坏水,怎么可能会为了流民开罪秦王?”
穆羽道:“一半一半。确实有在南钰面前做戏的成分,但我也确实想救下他们。这两者为什么不能同时存在?何况流民的生命也不可能重来一次,在不威胁到我的情况下,我并不介意伸出援手。”
小夕嗤笑,“可大多数时候这两者并不能共存呢。就像你今日出手阻拦车队,结果却害死了更多人;就像你向齐帝求情,可当时知情的侍卫,依然被杖毙灭口。”
穆羽趴在练字的案上,把头扭向一边,叹了口气,未再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