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地里偶尔钻出几只掉队的荧壳虫,它们一旦有向人类发起攻击的行为就会瞬间被举着法杖的神职者消灭。
他们把幸存者护送进神塔,然后派医生对他们进行体检。
十几个幸存者莫约有一半是英诏子民,他们对神塔的医者感到别扭,有些甚至开始大吼大叫要回自己家。
其余的神塔信徒烦了,觉得他们不知好歹,十几个人的小团体竟也开始内乱。
直到莫比图从圣梯上走下来,他宛如一个神邸,俊美的容颜完完整整展现在所有人面前。
“神塔内不容喧哗,任何吵闹者都出去。”他俯视众人,凌轲发现,他的头发又恢复成了银色。
“虫潮还未消灭,这里是最安全的地方,我会和英诏政|府联系,尽最大可能保全夕城子民。”
众人不再多言,凌轲把外套披在米雪肩上,很快就轮到他体检。
神塔的医者在远古时代被称为‘巫’,所施展的医术是偏方祈福之类,近现代转为心理疗法,配合药剂以温和全面的方式治疗患者。
“请把你的绷带解开。”
凌轲微愣,犹豫一下还是照做,很快他就被面前的医者抓住,硬声喊道,“这个人体内有邪毒物质,会寄生,不能与他们待在一起!”
旁边的人围近了看,果然,他的手腕上有一圈发炎的的肌肤,在医者的触碰下,一块绿色花斑显现。
他被捉到莫比图面前,请求大祭司下令处决。
莫比图看了他一眼,“这人先由我收管,你们继续去检查那群人。”
银白色大理石圆拱殿里,莫比图端坐在七星天机仪前,淡淡的蓝色光点如星子围绕他转动,仿佛这世间一年四季轮回宿命皆由他掌控。
“大祭司。”
“你是教育院的学生?”
“嗯。”
“为什么手上会有堕落异种的痕迹?”
这是堕落异种的痕迹?凌轲看着手腕,他记得它是盛黎给他注射毒素后留下的斑印,难道这个花纹属于堕落异种还是他的体内存在堕落异种的信息素呢?盛黎也是堕落异种吗?
想起与他的第一次见面,凌轲想很有可能,就算他不是,那他也是混迹在堕落异种里面的恶人,他进入夕城原本就不安好心,这次的虫潮又是否和他有关呢?
他不禁捏了捏手心里的萤石。
“我……”
“你的身边有人是堕落异种,而且和你的关系还很亲密。”莫比图肯定道。
凌轲想起昨夜盛黎的样子,他坐在他身侧,把衣服披在他肩上,他很冷,只能依靠着他取暖,偶尔抬起头看他一眼,他锋利的轮廓在星火中像一幅画。
算亲密吗?
他们……打过架,阴阳怪气地说过话,互相救过,一起睡过,一起开战车,一起在b城说些有的没的,回忆起来,竟然都不算苦涩。
最终他还是什么都没有说,保持一贯的沉默,他觉得自己真是一个很奇怪的人,和盛黎一样奇怪,明明讨厌他害怕他,可一想起他来,却意外宁静,还有些莫名其妙的想法。
莫比图从占卜台走下来,望着高墙上挂着的命运女神像,“神语说,夕城的灭亡之日就要来临,届时,连我也无法管束神塔的信徒……逻邂门已经开启,源源不断的怪物会从多维空间进入R星。”
“逻邂门?”凌轲皱眉。
“嗯,一个来自多维宇宙的地狱门,里面关着的都是不被定义的物种。”
是未知的。
凌轲第一次感受到了沉重。
如果这些都是注定了的,那么他想快点找到父亲,离开这颗星球。
他太过弱小,甚至连一头虫子都可以轻而易举吃掉他,他有些不自信,当自己走入这颗真实的星球,等着他的将会是什么?他能找到父亲吗……
“其实,这一切还有解救方式。”
一个苍老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凌轲回头,就看见了一个年近古稀的老人杵着拐杖从一面镜子中走出。
“这位是神塔的绥心先知。”莫比图介绍。
“你,相信神吗?”
——
英诏中央政|府内,温斯城副政委端着一杯浓咖啡静静地站在窗户边,他年龄在二十四五左右,样貌标志,眼角有颗褐痣,看起来稍微邪气了点。
精致高雅的卧房内,即使夕城能源供应殆尽,这里的暖气也开得很足。
忽然,门被推开了,一个高挑的身影走了进来。
居然是卫殊荣。
不过,这个‘卫殊荣’的眼睛没有聚焦,浑浊得像一潭死水。
他走到温斯城身后,贴上他的身体,在他耳朵边喃语,“今天有去你哥那里吗?”
温斯城转过身来,看着面前比他高大的男人,挑眉,“自然,他的身体已经虚弱到了无可救治的程度。”
“呵呵,你可真是你哥的磨人小妖精呐,可惜妖精都长了一颗黑心肠,无恶不作。”
“不——”温斯城的食指抵住他的唇瓣,“比起恶,我远不及你,‘卫少将’。”
“放心,我们只是各取所需,恶不到你头上来就不叫恶。”
两人在床笫间欢娱了一阵,卫殊荣推门出去,拱廊上,月光反射玻璃投下了几块亮片。
前方,一个身影侧靠在廊柱边,阵阵烟雾从他手指间散开。
卫殊荣慢慢走了过去,一双灰色眼珠紧盯着他,淡淡开口,“盛黎。”
来人取下兜帽,眼神很有强度,“葫芦大教堂一事是你搞得鬼?”
——
凌轲重新回到了那十几个幸存者之中,因为他是莫比图亲自带下来的,手腕上的花印又消失了,人们对他才没了异议。
原本十七个人,如今加上凌轲才十五个,有两个人被检测出了寄生卵感染,被处决了。
一时之间,神塔的第一层被默认为了庇护所。
那些原本惶惶不安的人们在两天的禁闭生活后也变得麻木了。期间凌轲一直守在米雪身边,这几天,她总是动不动就哭,为男友而哭,为朋友老师而哭,为远在英诏街道上不知安危的父母而哭。
凌轲不太会安慰人,只能听她断断续续的哭诉,然后给予一个勉强温暖的怀抱。
三日之后,他们终于接到了来自英诏政|府的音信:陆表上的荧壳虫已经被消灭干净了,只是还剩余一些遗残物待清理,所有人都务必待在家中,等待集中转移去b城。
这个消息一传开,所有人心中又没了数,荧壳虫被消灭固然好,可撤城就代表着事情已经发展到了极端事态。
“不!我们不要撤城,我要回家!我爸妈还在家家里等我呢!”
“就是就是!要是荧壳虫被消灭了干嘛还要撤城?我们夕城这么多人,哪儿撤的完啊!b城挤都挤不下,不到世界末日我可不撤!”
“走走走!回去回去!”
几个壮年英诏男人作势要离开神塔,那些站在附近的神职者并未拦截,很快他们的身影就消失在风雪里。
其余的神塔信徒面面相觑,他们试图从莫比图大祭司的神情上看出端倪,但他一言不发,这也意味着去与留决定在你们自己身上。
米雪等待了会儿也想回家,凌轲把她拦下,摇头道,“再等等吧,遗骸少些再回去。”
又是两天,神塔之中只剩四五人,米雪在一个旁晚也闯入了风雪。
凌轲站在门口望着这漫漫白雪,果然,有家的人总是回家心切,他们心中还有牵挂,有家人在等待。
这些天,他不断思索绥心先知告诉他的话,他们打算置死地而后生,想让他做那只装载满的小舟,他没有做好决定,因为他是个很自私的人,也很寡情,不该他插手的事,他不会去做,就算一时感性,自己待两分钟也会平静如死水。
这一点,或许是遗传了他的父母,两个冰冷理智的人类。
他向莫比图行拜退礼,然后走入风雪中,如果他们还能见面,那时他一定答应他的请求。
凌轲去了葫芦大教堂,这里没有一丝生命的气息,被厚厚的雪覆盖,犹如尘封了几百年古堡。
他深吸一口气,推开大门,里面空空荡荡的,没有尸体残骸,也没有任何值钱的东西,只有满墙的,满地的血迹,像用油漆乱泼的一样,刺眼醒目。
命运女神像依旧立在三楼正中央,她用一种怜惜的悲悯的目光望着他。
凌轲叹气,离开了这里,他原本想试着找一找,看看是否能找到熟悉的人的尸骸,认识一场,他愿意给他们收殓,可惜什么也没有了。
他沿着光秃秃的街道走着,平民窟里,那些工人流浪汉都挤在楼底叽叽喳喳的聊天,仿佛任何事情都阻止不了他们聚堆的心态。他穿过他们回到了自己家,小黄缓缓走到他脚边,用舌头舔了舔他的脚。
好几天没有投喂它,还好有几块生肉搁在厨房,被这家伙全部吃光了。
凌轲烧了盆热水,然后进浴缸里泡着,他舒展身姿,四肢百骸都得到了温暖的爱抚,等泡舒服了,他才发现自己没有衣服穿,原本还有一套被盛黎穿走了,家里只剩他的那套灰白色的兔子套装。
他沉默良久,还是穿了。
比起盛黎来他稍微矮小了那么一点,所以穿起来松垮了些,他摸了摸兔尾巴,扯了扯兔垂耳,然后钻进被窝,抱着兔子公仔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