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煤气混合着食物烧糊的气味。
凌轲缓缓睁眼，破旧的天花板吊着的那盏老式钨丝灯泡亮的吓人。
这里是他在教育院外的出租屋，位于夕城的平民窟，他有时会通过教育院通讯站帮金乌军团收集一些信息，得到的报酬只够在这里安身。
他发现自己的身体全|裸着，私密部位只用一条毛毯遮住。
？
“谁在厨房？！”凌轲听见动静吼了一声。
“你醒啦！这么看着我是什么意思？还不是收到你让我来的信息我才来的，干什么，别裸着对着我，男男授受不亲。”
“……”
凌轲按了一下眉心，忽然瞥见床头柜上的六种星矿，他愣了愣，抬手欲拿，突然发现自己手腕处长出了一个绿色的花印，像是某种符号。
心似巨石沉海，他用力揉搓那处皮肤，然而除了变得微红以外没有任何反应。
一声嘭！
厨房内冒出滚滚浓烟，宋成淇连滚带爬冲出来，“咳咳！你的锅也太危险了吧？碰一下就自爆了！”
凌轲穿好衣服打开屋内的排气阀，又断了电源，皱眉数落他，“是你危险还是我的锅危险？唯一的锅，你还把它弄破了，这煮的都是什么鬼东西？”
地上那坨黑乎乎像牛屎一样的东西十分显眼，宋成淇蹲下去，尴尬地用筷子戳了一下，道，“这是肉，我煮的肉汤，哼。”气鼓鼓。
两人都瞪大眼睛盯着地板上的那一坨，咽了咽口水，是肉啊……夕城这个地方因为管理严格，肉类稀缺，就算是在教育院，一周也只能吃到一次，无人不馋。
“我们……”凌轲抿了抿嘴角，用一种诡异的眼神盯着宋成淇。
后者点点头，“吃掉吧。”
——
“你说是我给你发的信息？”
“没错。”
凌轲和宋成淇往教育院走，他翻开自己的手机，确实有一条发给宋成淇的信息，他想，是盛黎做的。
那个人，不，他是个隐藏在一级平原的变种。唯一让凌轲捉摸不透的是他没有杀掉他，但肯定对他身体做了什么，至少，他脱|光了他的衣服。
凌轲阴沉着脸用绷带把左手手腕缠住，那个奇怪的印记和盛黎的眼睛是一个颜色。
“我觉得你太弱了，细胳膊细腿，皮肤还白，不像是夕城人。”宋成淇抱着一堆实验用具跟在凌轲身后，蹙眉打量他。
“对，我是外星人，你认识奥特曼吗？”
凌轲接过实验用具，换好衣服拉开实验室闸门，宋成淇站在门外一脸懵逼，“……”他摇摇头，三步一蹦跑去打球了。
凌轲把那六种星矿泡入药水里，他想，其实自己也没有骗他，他的确是外星人，从地球而来，进入这个异界国度，这里很多地方和那颗蓝星相似，但又十分不同，他已经花了一年融入这里，但他没有忘记自己的使命。
他要找到十二年前加入太阳系军——金乌军团来R星建造基地的父亲。
他是跨星球联盟的重要成员，和婉雅一样，也是科技研究员。
第一批金乌军团通过宇宙穿梭登临R星，他们把地球的科技瑰宝带入这个星球，那时正是R星战火纷飞的年代，金乌军团成为这里一支定心剂，不仅帮助当时突起的军队发展强力科技，也辅助他们开辟分级治理，应该说，金乌军团就是当时R星的强有力后盾，但……这一切在R星建造夕城后就消失了。
那竖起的冰冷泛着金属光泽的高墙让分化出来的英诏军政|府和古老的神教可以安心各据半边天，金乌军团沉匿了，他们像一场大雪，飞舞过，飘零过，然后消失。
如今在一级平原北方边缘，一片森林里，金乌军团基地与世隔绝。
父亲也就此消失。
收回回忆，凌轲把制作好的六个标本装进玻璃箱中，今日没有课，教育院人影寥寥，他提着箱子裹紧外套往大门入口走。
深夜十点，夕城的天空有几颗疏星。
隔着老远，他看见大门两侧站着几个英诏军士兵，他们好像在说什么，又像是在吩咐门口的守卫。
凌轲不想被当成奇怪夜行者，便绕了一圈，从后门出去，哪知他刚拐弯走到长街对面，一个眼熟的人正倚靠在小巷前的灯牌下抽烟。
他的心脏开始剧烈跳动，脚步停下的一瞬间，盛黎那双绿色的眼睛看了过来。
凌轲捏紧了手指，其实关于盛黎，他有很多疑问。
他深吸一口气，继续往前走，离盛黎越近，他越清晰地听见小巷里面传出的一阵阵尖锐、嘶吼的声音。一如前夜。
那可怕恐怖的场景浮现在他脑海，他捂住了胃部，脚步加快。
“真巧。这么晚了，上哪去？”
路灯给他的短发镀上一层浅金色，高挺的鼻梁如刀劈出的山脊一般，指尖卡着烟，绿眼睛在他身上来回打量，然后不怀好意地拦下他。
盛黎的眼神之中带着戏谑神色，他看着凌轲的脸色在小巷传出的蘼糜之声中千变万化，朝他吐了个烟圈，道，“看来你已经知道了什么。”
“你想怎么样？”
“通常知道了我的秘密的人，只有一条路可走……”
盛黎忽然露出一个诡异笑容，走近他，从背后掏出一把匕首，瞬间抵在凌轲的脖子上，青幽的眼珠凌厉至极，轻飘飘道，“我总觉得你很不一般，但，择日不如撞日，我也懒得再去想了，再见。”
正在盛黎准备动手时，长街拐角出来六个英诏军士兵，他们正是刚刚在教育院大门口谈话的几个。
他们手持枪械冲了过来，为首的男人拉动枪栓，枪口对准盛黎，一步步绕到他身侧，厉声道，“你手上拿的是什么？扔地上。”
凌轲趁机扳开盛黎的钳制，捂着脖子跌跌撞撞跑到一边，盛黎静了两秒，双手缓缓摊开上举，脸色古怪，“我什么也没拿呀，长官。”
左右两个士兵围过来在他腰间搜查，没有搜到。
盛黎挑挑眉，提了一下裤子，笑道，“长官，我只是和朋友说悄悄话，你们也要管吗？”
男人收起枪支，猎鹰一样的眼睛盯着盛黎，然后又看向靠在墙角的凌轲，忽然走过去让他出示身份卡，在记录仪上扫了一下，道，“十一点宵禁，还有半个小时，别让我再看见你们。”
六个英诏巡逻兵掉头走了。
此刻巷子里鸦雀无声，街头十字口只有盛黎和凌轲两人。
凌轲知道，他获救了，至少一时半会儿，盛黎不敢动他。
他缓了缓呼吸，然而下一秒，一把匕首就狠狠插在他的耳旁。
“命挺大，有人想保护你。”盛黎把他圈在墙角，逼视了他一会儿，然后抢过他手上的玻璃箱，晃了两下直接砸在地上。
碎片四溅。
“你！”
凌轲怒极，动手。
盛黎毫不客气掐住他的脖子，用膝盖猛顶他的腹部，然后一个侧甩，手肘抵住他的下颔，如对待一只蝼蚁般压着他。
凌轲狠狠撇过头，好死不死他的头又开始眩晕了，并且盛黎的力气很大，他敌不过他。
“有本事你就杀了我！来啊！”
凌轲挣了一下，愤怒地瞪着他，双眼通红，死抓在地面的指尖颤抖着，像一头被激怒的小兽。
盛黎与他对视良久，远处教堂的钟声响起，十一点来临。
他放开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戴上兜帽，把容颜隐在黑暗里，道，“杀你易如反掌，不过我忽然想起，你手腕上被我种了病毒，毒素会让你生不如死，就先做我几天的试验品吧。”
言罢，盛黎快速离开。
凌轲勉强坐起来，短发被冷汗打湿紧紧贴在皮肤上，他扯掉绷带，用力咬向手腕，鲜血顺着牙齿流出，半响，他怒砸地面。
月色入户。
窗外秋黄色的树叶翩翩坠落，风把纯白的纱帘吹起来，少年站在光影下拨通电话。
“雷诺团长。”
“凌轲？”
“嗯，是我。您能帮帮我吗，我想离开夕城，我想去寻找父亲。”
“小轲，我跟你说过，你是从地球而来，身体素质各方面远不如R星原住民，你需要漫长的时间适应这里，并且成为合格的公民，你距离教育院毕业还剩一年，坚持不了吗？”
“可能不行了。”凌轲垂眸，看着窗外纷飞的枯叶。“我想母亲，更想见一面父亲，我达不到您的要求，可以帮助我吗？”
电话那头的雷诺团长沉默了很久，“小轲，你要明白，做任何事都得有代价，如今R星表面平静，可那也只是你生活的围墙之中，一级平原之外，数不清的危险潜伏，你太弱了，不够存活。”
“我知道，但待在这里，我永远都无法成长，找不回父亲，迷失在这个世界。我不想这样。”
“既然这样，你去加入英诏军吧！跟随他们可以出夕城，但想成为他们中一员很难，也是对你的锻炼，我可以给你写一封推荐信，但也仅此而已。”雷诺缓缓道。
“谢谢您。”凌轲知道，雷诺团长能力有限，金乌不复以往，他的身份很尴尬。
长夜漫漫，凌轲点着一盏煤油灯，坐在窗户下捧着一本《R星军政体系》阅读，有飞蛾在灯火处徘徊，月落参横，他趴在桌子上陷入了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