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级平原,被人类划分为a城和b城,是R星里唯一呈同心圆分布的城邦。其中英诏军政|府和神塔各据南北,中间一线区域,则留给人才辈出的教育院。
当今教育院院系有三个,艺术系,学术系,技术系,每个学生可以选择两门攻读,可跨专业,学时三年,通过毕业则获得一级平原公民合格证书。有资格进入政|府或者神塔任职。
当然,神塔因其专业的特殊性和人才选拔的高要求,在与教育院隔了一座钟楼车站后,设立了一栋双子楼——神教院,在那里学习的人有优先加入神塔的权利。
一个社会永远不可能只有两部分构成,除了那些拥有优秀基因的人,a城的平民窟还聚集着不少流浪于此未经安顿的难民,他们在这个城市堆积,就像白墙上的黑点。
医务室。
“注意休息,你的身体太虚弱了,稍微吹点凉风就感冒,这三天没课就来我这儿吊点营养液。”
“好的。”
凌轲穿上外套,盯着教育院的女医生看了半天,直到对方受不了,蹙眉问他,“你还有什么事?”
凌轲揪了一下头发,干巴巴道,“医生姐姐,你能为我开一张健康素质证明吗?”
“……”
十分钟后,凌轲站在秋风中凌乱。
上午,他去了英诏军中央政|府,但很遗憾,他被拒见面,理由是司务长外出去了,雷诺团长的邮件还在他办公室的电脑里。
他试图游说人事部的军官,但对方要求他出示公民合格证书,没有,他说他想要帮部队煮饭洗衣,OK,需要健康素质证明。
凌轲叹气,夕城这座被栅栏围住的花园,缤纷斑斓,却也仅仅是个人造温室。
他这朵水土不服的小花在这里摇摇欲坠。
怎样才能出夕城——那个人可以——但他太过邪恶——和他对立——他很无助。
中午,即使凌轲再怎么躲避,还是免不了一日三餐,刚在食堂坐下,宋成淇和裴泽就端着盘子围到了他身边,咋咋呼呼,“好小子 ,逃了一个上午的课,薛紫说要把你送去山旮旯里挖煤。”
“哦?太棒了,什么时候?”
宋成淇瞪他。
凌轲继续埋头塞饭,忽然又闻,“对了,上午有艺术必修课,你没有去,需要完成一副作品交给助教,合格了就算期末通过,我们组就差你了。”
“哦,随便画幅画吧,助教是谁?”
“盛黎。”
“……”
“他自从加入艺术院后就一鸣惊人,被誉为百年难遇的天才,导师对他很是青睐,说不一定以后直接聘请他为教师呢。”
凌轲想,盛黎如果成为教师,那这座城市未来的花朵们大概直接绝种吧。
“有时限吗?”
“三天之内。”
凌轲自闭了。
临近放学,夕城的天空被通红的火烧云覆盖,火焰般的霞光包围整个城市,教育院南北的巍峨建筑投下深色阴影,浓烈得如一幅十九世纪的油画,这就是夕城最著名的景观。
中级班里还剩两个人,一男一女,一个是班花阿萝娜,一个是凌轲。
他俩的必修艺术课都没有过关。
“凌轲,你打算画画还是雕塑呀?盛黎同学最擅长油画,我觉得我们可以向他请教。”
凌轲心里呵呵一声,本来下午他是可以走的,但是阿萝娜非要把他拉到一起,让他陪她一起去补课,怎么也推不掉。
阿萝娜背着画板一路上边走边哼歌,像只叽叽喳喳的小鸟。
突然,她凑近凌轲微红着脸道,“你知道吗,其实我是故意逃了艺术课的,这样就有机会单独接近盛黎同学,我超喜欢他。”
“……”
凌轲用一幅看傻子的眼神瞥了她一眼,然后扯了扯嘴角,“嗯,眼光真好。”
学术楼第五层是属于艺术教育的,两个主画室,一个雕塑室,还有两个仓库。
楼梯口传来磁性舒缓的大提琴曲,洁白的走廊上画纸如白鸽纷飞,百叶窗下绿植朝着晚霞露出羞红触角,一阵微风,簌簌摇晃。
阿萝娜推开半掩着的门,一股淡淡的混合着颜料的闷腻气味扑面而来,在丁达尔效应下,坐在折叠梯上雕塑石膏的少年被镀了一层橘黄色的暖光,他微微侧头,立体分明的轮廓让她心脏倏忽一停。
“盛、盛黎同学。”
少女脸颊通红。
“嗯。”
盛黎扫了门口一眼,淡淡应了声,继续手上的动作,“先自己画吧。”
阿萝娜和凌轲坐到窗户边的画板后,他们一个选择油画一个选择素描,晚霞如烈焰熔金,灿烂而盛大,高|潮之后,逐渐与地平线那一抹黝黑融合。
盛黎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他们的身后,凌轲在画纸上扫了两笔后冷不防回头,那双绿色的眼睛正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他捏紧了手指。
“起形不对,透视有问题,这里从这儿拉开,画面中心集中在这里……”
盛黎在他身侧俯下身,却握住旁边阿萝娜的手,带着她修改画面,不时低声指导。
“谢、谢谢你盛黎同学,你真温柔呀。”阿萝娜脸蛋通红地看了他一眼。
盛黎勾唇一笑,然后起身,视线落在右手边的凌轲身上,后者僵硬着身体,机械地在画纸上反复勾勒线条,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凌轲同学。”
盛黎敲了敲他的画板,走到他身侧,保持着距离不咸不淡道,“在梦游吗?”
“……”
凌轲的手抖了抖,一笔线条拉错,他深吸一口气,脸色惨白地拿起橡皮擦……
盛黎在他身后站了一会儿,然后在旁边架起一个画板,没有任何参照,十分流畅地用铅笔开始作画,几分钟一张素描雏形就完成了。
“盛黎同学!我这里有点问题,你可以帮我看看吗?”阿萝娜道。
盛黎走到她身边,亲切地为她指导,两人坐在一起谈笑,稍微几句耳语,女生便红着脸捂嘴笑。
两人一起走到画室门口,男生抬手轻撩女生耳鬓碎发,女生笑吟吟地拉住男生袖口撒娇,暧昧至极。
眼看阿萝娜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盛黎才慢悠悠走回画室,现在,只剩一个凌轲。
一双冰凉至极的手贴上他的脖颈,慢慢收拢,指尖掐住他淡青色的血管。
“凌轲同学,又见面了。”
凌轲条件反射抓住他的手腕,猛地甩开站起来,惊怒道,“你不是人类,你属于变种人!你进入夕城到底想做什么?”
被打开手的盛黎眉尖微蹙,他全身散发出一种强势而危险的气息,一发不可收拾,直直把凌轲逼地抵在柜子边。
他握住他的手腕,缠着的白绷带从袖口露出,他解开它,那处和他眼睛一个颜色的花印如活过来了一般,沿着手腕的经脉一路攀爬。
“你在干什么?!”凌轲恼怒地反抗试图把手抽回来,奈何盛黎力气大的惊人。
“看样子,毒素已经在你的身体里面融合了,你简直是天生的容器。”盛黎用指腹轻划那处肌肤,忽然眼睛一亮,他露出一种异常狡黠的笑容,“原来你是个小变种。”
凌轲心头一沉,推了他一把,装蒜道,“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的身体告诉我你并不属于一级平原,甚至,没有R星人类的血统,说,你是谁,潜入夕城想做什么?”盛黎逼问他。
角色好像互换了。
两人贴的很近,大眼瞪小眼,呼吸间仿佛是两架磁炮战舰在储蓄能量,良久还是凌轲撇过脑袋,咬牙切齿道,“既然这样,咱们都不是人,扯平了,井水不犯河水!”
“……”盛黎噗嗤一笑,松开他,淡淡道,“天真,我随时可以让你的身份暴露于众,让你成为众矢之的,你的命在我手上。”
凌轲很想骂脏话,但他忍住了。
流连不利,总是遇到狗东西。
他权衡很久,还是微微低头,看着对方衣摆,然后伸出手轻轻一拉,这是示弱的表现。
盛黎无声笑了笑,一手钳制他,一手从桌上的铁盒里拿出一支五毫升的注射器,玻璃管盛着乳白色液体。他扳过他的手腕,把液体推进他的静脉里,冰凉的、疼痛的感觉顺着他的脉络一直延伸直头部,凌轲咬紧牙关,“你对我做了什么?”
“抑制剂,保你性命的东西。”
盛黎忽然恶劣地用力按压针眼,凌轲疼地大喊一声,捂住手腕,针眼处洇开了一圈血。
“卑鄙!”凌轲怒极,后脑勺忽然开始眩晕,他猛的跑出画室,跌跌撞撞下楼,双手撑在喷泉池边,小腿不受控制地发抖,虚弱至极。
已是夜晚,夕城的天空有一道淡淡的紫色光带,西边废墟中,寥寥的几颗黑色树木森冷阴沉,像僵而不化的巨人的手指,直直戳向天幕。
那片铺了几块塑料地皮的园子有几株月光草,它们仿佛把横贯长天的光带认做了月色,在淡淡紫辉下开出白荧荧的花朵。
一滩血滴落在花芯上,凌轲半跪在湿润的土地里,他捂住手腕,疼的全身颤抖。
“该死……”该死的盛黎到底给他注射了什么,为什么疼的他肝胆俱裂——
远处,几个拿着探测器的巡逻士兵不紧不慢地往这边走。
“最近平原环境质量有所上升,周边没有任何异动,真奇怪。”
“不是吧,太过安全也算异常?”
“你难道没听说过,暴风雨来临之前总是异常平静吗?”
“等等!”
中间带头的男子打断两人交流,他示意他们安静下来。士兵们驻足,四方荒芜之中传出一缕痛苦的呻喃声。
“这里!这里!”
其中一个士兵看见了蜷缩在草丛里的少年,立即用探照灯照对准他,忽然他发现了什么,对男人报告,“少将,他是教育院的学生,我见过他,还给他做过身份登记。”
卫殊荣摘下夜视镜,走到少年身边,扳过他的下颚,一张哭得涕泗直流的脸映入眸子。
“你……”
他忽然看见他死死抓住的左手手腕,不由分说地强行分开他的手,光洁的手腕处只有一个沙砾般的针眼。
“这个人不会是瘾君子吧!”
卫殊荣皱了下眉,起身吩咐手下,“把他带回政|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