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天地似乎都静止了,他的眼中只有那个神色痛苦的少年。
他们隔空相望着,眼里的情谊在细细流淌。
特尔格忽然看向凌轲,注意到了他手腕上缠着的绷带,是……堕落之痕的气味。
绷带骤然碎裂,那处绿色的花印活跃在他白净的手腕上。
特尔格的笑声愈加狂妄,“盛黎啊盛黎,我果然没有看错你,为了研制出解药,你不惜拿人类当试验品,难道我没有告诉过你,想要彻底根除你胸口上的毒素,只能转移吗?还是说,你早就打算将那个邪恶的东西转移到这个人身上?”它死死掐住凌轲的脖子,把他提在半空。
“闭嘴!我的事用不着你管!放开他,我们之间还没完。”盛黎眼角颤栗,他强忍内心浓烈的恨意。
特尔格收起笑声,忽然捏住凌轲的手腕,那绿色的印记在他的雾掌下皱缩膨胀,凌轲只觉全身上下爬满了虫子,它们在啃噬他的皮肤,同时体内又有一股滚烫的热流在不断极速地碰撞五脏六腑,他痛苦地大吼。
“凌轲!”
盛黎凶狠地一翻眼睛,像要把特尔格碎尸万段,然而不等他跃上水塔,特尔格就把软成一张纸的凌轲从高处抛下,他第一次惊慌失措,想去接住他。
还好,老天遂了他心。
落到他怀中的少年神智迷糊,紧紧护着自己的手腕,眼角通红。
盛黎心疼极了,抱着他站起来,视线移至高塔上的那团人形灰雾,还未说话,怀中少年忽然拉住了他的衣襟,把头靠在他胸膛上,低语,“我的手好烫、好痒啊……”
盛黎咬牙,用斗篷围住他,带他逃离了这里。
身后传来特尔格的狠话,“先让你们跑,待我收拾了这里的老鼠再来解决你们。”
……
盛黎带着凌轲拐入一间危房,他环顾四周,他曾来过这里,在他发病时,前面就是那块铺了绿地皮的公园。
他把凌轲抱到墙角,想检查他的手腕,可惜后者护得很紧,一碰就喊不要。
“听话,让我看看。”他只好哄着。
凌轲稍微清醒了些,潋滟着泪光的眸子瞪了一眼盛黎,然后松开手,手腕在发炎,红肿得厉害,绿色花印周围还起了一圈圈水疱。
盛黎看得心里难受,简直要后悔死了,“对不起,小轲,我真是个混……”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整个人就呆住了,因为此刻面前的人儿正把手腕举在唇边轻轻舔着,温柔地,慢慢地舔。
他忽然记起他曾在葫芦大教堂对凌轲说的话,要是那里又痒又烫就这样舔,效果会很好……
“……”
他双眼发直地盯着他。
凌轲舔了一会儿,然后背靠墙角,微微侧头躲开盛黎的眼神,没什么力气道,“别这么看着我,你的方法一点也不好用。”
盛黎强行把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压住,捏了捏他的脸蛋,“宝贝,都怪我,目前我还没有找到根治的办法,但我这儿有阻断药,你吃一点会好受些。”
凌轲服下药后果然好受了些,就是有些副作用,比如会有醉酒后的反应。
盛黎架起一堆火,把他圈在自己怀里防止他乱动,凌轲不舒服地左右晃了会儿,然后蜷缩在他腿中央,像只猫儿靠着他胸膛。
安静乖巧。
盛黎则靠着墙壁,两人一直维持这个姿势直到第二天。
雪不分昼夜下了好几天,路面上的积雪已经厚得抵达脚肚。盛黎背着凌轲往b城赶,他决定好了,他要带他离开一级平原,去他在森林河岸的木屋,他要治好他的身体,然后和他过二人世界,其他的一切,不论是天灾还是人祸,都跟他没关系了。
然而想象总是美好的,当他进入b城,他看见街道上洒落着杂七杂八生活用具,公路设施被毁,植物被踩城泥酱,肮脏的脚印遍布四周,就像鬼子进村了一样。
他往风信的营地赶去,必须要找点吃的给凌轲。
此时背上的少年已经清醒了,他挣脱着想要落地,盛黎只好由着他,给他戴好兔子兜帽然后牵着他赶路。
b城的英诏和神塔是以一道蜿蜒的围墙划分地盘的,军用公路和观测台刚好在附近。
两人路过那里,看见围墙已经被推倒,大批进入b城避难的英诏子民和神塔信徒们在斗殴,他们像是失去了理智,嘴上谩骂着恶毒的语言,有些手中甚至持着武器。
有士兵试图来干涉,直接被一刀刺死。
盛黎看见了司达和隼鹏飞,他们集|合了一批人组成武装部队进行平乱,有个神塔信徒看见了站在一侧的两人,满眼充血地朝他们攻来,嘴里喊着,“英诏狗!给我死!”
盛黎鼻梁紧皱,戾气染眉,直接迎上去用力一踹,对方哗一声飞撞在身后的人群中,起了多米诺骨牌效应,大片人撂地。
“……”
凌轲捏了下山根,“太凶了。”
盛黎回头把他护在身后,挑眉看着那群人,拿出了当兵时的狠劲儿,“都在那里干什么!吃饱了撑着来干架?b城是太容忍你们了是吗?信不信我马上喊人来一炮轰死你们几个!”
恰好此时风信带领支援队过来,闻言沉声大吼,“盛队说的是!怎么回事啊!夕城刚罹难,你们是想b城也陪葬吗?!一个个要反了天了,那些穿白袍子的,我告诉你们,今非昔比,这里再没有英诏与神塔之说,聪明人就安分守己听指挥,非有些挑事的瓜怂直接赶出b城自生自灭去!”
无人敢发出声音,绝大部分原因是周围已经围了一圈持枪士兵。
盛黎扫了那群人一眼,然后揽过身边的凌轲,迅速在他脸上一啄,偷笑。
凌轲脸红,打了他一下。
风信自然没有看见身后两人的打情骂俏,而是满意地望着这群惹乖了的家伙,忽然抬手,冲赶来的几位专家和医护人员道,“这儿!麻烦你们来看看这几个人。”
自从原夕城英诏子民进入b城后,仿佛带来了瘟疫一样,连续有好几个人上吐下泻,身体局部还出现色变。
此事严重引起了人们的恐慌,再加上b城神塔信徒们认为是英诏政府下令摧毁神塔,所以很多激进者组成抗|议游行队,屡次三番找跨界找麻烦,两大势力的余存也因此大动干戈。
前些日子风信升了职位,专管这些闹事纠纷,这不,一群人聚堆又遭了三四个倒霉鬼,他联系的科研所的人今天才到。
“把这些人都捆上运输车,带去实验室。”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从车上下来,指挥身边的护工。
凌轲听见这熟悉的声音身体微微一颤,抬眼望去,那人竟是……那个变态的副主任。
和他同行的还有金发女郎薇薇安博士,盛黎看见她就朝她走了过去。
凌轲站在原地,他看着男人戴着一副无框眼镜,斯斯文文,正和风信交谈着什么,忽然目光看向这里,又说了几句,然后往这边走过来。
凌轲捏紧拳头,他甚至可以看见男人脸上露出的邪恶笑容。
“盛黎!”
“这个人——就是瘟疫之源!一切灾祸都是他带来的!”
两个人的声音重叠了一部分,顷刻间,所有人的视线都如狼似虎地盯着凌轲,男人的话仿佛是一道闸门,轻而易举开启了人们内心的仇恨。
“副主任不会错!我见过他!夕城边境检查不合格的家伙!他是没资格进入b城的!”
“喂你们看!他的手上那是什么!好恐怖的印记,果然这个人是万恶之源!”
“把他抓走!别让他在这里!”
暴乱又开始了,凌轲在男人奸诈的笑声中步步后退,盛黎冲出人群拉住了他,一脸担忧,“没事吧?我们先走!”
男人紧追不舍,“别让他们跑了!我们b城人不能白白遭受灾难!”
风信一脚把男人踹在地上,怒吼,“你发什么疯!盛黎和凌轲是老子兄弟,你敢诬陷他们?!”又是一脚直接让男人滚了三圈,灰头土脸的男人恶狠狠抹了一把脸,再抬头,整个脑袋变成了虫形,疯狂地朝风信扑去。
“啊啊啊!副、副主任不是人类!快跑快跑啊!”
一时之间,边境处混乱不堪,并且这种混乱蔓延迅速,仅仅几分钟,整个b城鸡飞狗跳,这里不再是森严的军事基地和美观的高新产业园区,而是老鼠洞、垃圾场……
盛黎带着凌轲跑过整条街道,凌轲身体虚弱,扶着墙壁呼吸困难,他艰难地看着盛黎,“我、我想去见莫比图。”
“见他干什么?你没看见现在ab两城,不,应该说是一级平原,都是一副鬼样子,我们直接离开这里吧。”
“不行……我必须要见他一面。”凌轲垂眸,他想起那些人的疯狂,想起虫潮和战乱,人类的性命和理智如一根稻草,不管是拉扯还是点燃一把火,顷刻即毁。他在这颗星球上待了整整两年,很多事情想去做,想去改变,但都犹豫不决,甚至选择逃避,如果继续旁观,他不知道R星会变成什么样,如今有一个机会摆在他面前,他不能坐视不管,他要去做些什么,即使他渺小、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