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轲睁眼，自己居然躺在卧室里。
是他在地球上的卧室。
有一分钟，他以为自己如梦初醒，手腕上没有印记，整个身躯有些僵硬，是躺了很久的表现。
是一场梦吗？在R星上的所遇所感。
“小轲，出来吃饭了。”
客厅传来婉雅的声音，他呆了呆，翻下床时跌了一跤然后扶着把手走到客厅，“妈妈。”
四十多岁的女人梳着利落的丸子头，穿着米色呢子长裙，冲他微微一笑，“小轲，好久不见。”
凌轲不自觉也微笑起来，眼神有些恍惚，“妈妈，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我是……做了一个梦吗？”
婉雅招呼他来吃早餐，今日份的早餐是煎蛋和寿司，配了他最喜欢的酸奶。
“是我带你回来的，你所经历的一切都是真的。”
凌轲震惊，慢吞吞道，“我不是在R星的金乌军团基地吗？你是怎么带我回来的？”
“傻孩子，你的身体一直都在地球。”
婉雅缓缓讲述了一个事实，原来，凌轲当初被送到R星上的只是他的精神意识，她利用神经编码技术把他的意识存进纳米电流中，选择了仿真人壳作为载体，这样即使他在R星遇难，也不会真出事。
这种技术的弊端就是需要及时补充能源，比如每九个月的休眠，那并非是为了排除外来物质，而是充电。
与婉雅进行颅内交流也只是提取了他的意识罢了。
当初瞒着他一部分原因是为了研究这项技术，还有就是他如果知道，也是不愿意的。
而这次之所以把他的本身唤醒，则是那副人壳受损严重，体内毒素四溢，侵蚀了不少器官，需要彻底清洗。
“你的旧躯壳被腐蚀得很严重，可能要换一副新的，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去了，留在这里，念完大学。”婉雅看着他。
凌轲沉默了，难怪他曾经被盛黎那样对待都没死，被特尔格催发毒素后也仅仅是痛苦难耐，他的身体根本就不是他的，比同龄人虚弱也并非是真的。
“小轲，你的父亲还活着，他当初临走时录入了体温系统，科技中心能看见，他不愿意回来或许是有难言之隐，我们可以就在家中等他。”
凌轲看着婉雅，他的母亲总是这样理智有分寸，感情平淡如凉水，他有些时候真的会思索，母亲还爱着父亲吗？
可能在R星上，只是几年之痒，可在地球已经十几年了，他的父亲，离开这个家十几年了。
“既然爸爸还活着，我更得去了，他一定是遇到了困难才没有一点音信，我会把他带回来的。”凌轲坚定道。
忽然，他想起了盛黎，那个家伙，要是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体是假的，会有什么想法呢？还有，他们之间不是一个星球的，终归是要分离，这段感情是否有必要呢……
——
“瞧一瞧，看一看！诶，这位年轻爸爸，要不要买一瓶独家秘方变形水，鸟兽虫鱼应有尽有，一瓶抵一天，两瓶算半价——”
c城门口，这种穿着奇装异服的小贩多如牛毛，他们会推销自己的劣质药水，变成什么玩意和时效概不负责。
“你喊谁？”盛黎幽幽道。
小贩愣了下，在小女孩和他之间来回打量，最后迟疑，“这位兄弟不要，那就给这位小妹妹买一瓶吧，她的气味很不一般啊……”
盛黎把菲儿拉到自己身后，“不必。”
“哥哥，为什么不买呀？”
“哪有那么多钱，而且那种东西伤身体，你太小了吃不得。”嘴上是这样说，他心里却若有所思，菲儿是正统纯种人，散发出来的香味会吸引到这个地方的毒蛇猛兽，得给她戴点什么。
进入c城后，密密匝匝的街道似迷宫一般，商贩雇佣兵各种非‘人类’你来我往，说得好听叫繁杂，直接一点就是混乱不堪。
这是c城最外城，从这里就能看出这座城的本质。
“去挑一个香囊，戴在身上。”
盛黎把菲儿拉到一个货摊前，她睁着大眼睛选来选去，最后挑了两个，一个是桂花香，一个是腊梅香， 都属于浓郁香氛的种类。
老板一看这姑娘灵性笑眯了眼，朝盛黎攀谈，“你女儿可真水灵，小小年纪都知道啥事想着爸爸。”
“……”某人眼角抽了抽。
“他是我哥哥！”菲儿嘟起嘴角，把香囊递给盛黎，“哥哥，你戴这个腊梅味的。”
老板讪笑着目送两人远去，松了口气，刚刚那男的眼神可真吓人。
两人继续往里走着，商贩减少，猎手、蛮人，雇佣兵团之类的逐渐增多。
盛黎把菲儿拉紧，菲儿则把小黄拉紧，这个地域是最看不起‘人类’也是最想成为‘人类’的地方。
‘人类’离开平原，失去武器后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废物，连爬虫都不如，可是却生来有一副好相貌，是R星上最优美的躯壳。
许多怪物野兽会想办法拥有人貌，可一遇危险或者一到晚上就原形毕露，它们嘴里心里对人类嗤之以鼻恨之入骨，却依旧以人类的美貌作为欣赏标准。
他们遇到一个向导，是个畸变种，肩膀有些问题，待人人情似火。
“前面就是外城最好玩的地方——竞技场，正值秋冬季的人形对擂，两位可以去凑个场。”
这是c城独有的娱乐项目，很多从外地而来的‘人’都会参与进去打一场，算是痛快的发泄，当然，其中也有着巨大的欲望，比如，这次竞技场就给出了一个所有人都想要的东西——进化丸，三方PK，剩下的一人获胜，一共七组，剩余七人组二人赛，最后赢的那一位则有资格得到。
建筑是石块和黏土混合材质的，有很多观赏窗口，进去要付费，很多人选择趴在铁丝围栏后看，但里面依旧挤满了人，尖叫呐喊之声此起彼伏。
向导给他们找了个好位置，没有给钱，只是从门口观望。
盛黎给了他点小费打发走，然后买了两串糖葫芦，分给菲儿一串。
内部，是一个倒圆台形的主场，层层阶梯坐满了人，底部中心就是擂台，三个人正在打擂。
这里的打擂可不是普通打擂，他们经常以死为结束，最轻也是后半生瘫痪，这样才能毫无顾忌地进入下一场比赛。谁叫竞技场给出的奖品太诱人了呢，每个R星的生命体都渴望得到。
“这场是我们老牌打手——奥利和新锐秃鹰——吕藤以及鬼马武士索多的皇城PK，让我们敬请期待！”
主持人话音刚落，三个男人就从不同的石洞里走出来，他们先给予对方威吓力，然和行礼作势，随着枪响，开始厮打。
盛黎看了一会儿，在其中一个人扒掉另一个人的内|裤后他捂住菲儿的眼睛，可菲儿想看得很，非要扒开他的手指从指缝间偷窥。
“你——”
盛黎觉得自己有必要教育一下女孩，话刚开头，身边几个工作人员就喊道，“半场了！半场了！去把酒水拿来，今年最后一期决赛，要完美收官！”
不多时，一个干瘪男人催促着两个性感女郎推着小车进入主场。
他们路过盛黎时，他闻到了一股奇异的幽香。
他看着那些整整齐齐摆在推车上的酒瓶，忽然蹙起眉头。
“菲儿，你过来。”
盛黎朝脑袋都要钻进窗口的女孩道。
菲儿懵懂地跑到他腿边，“怎么了呀。”
他没有说话，不多时，场内忽然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惨叫声，全场乱作一团，只见乌泱泱的人影乱窜。
盛黎把菲儿保护在身前，眼睛却扫视前方，他清楚地看见，混乱之中，一个女人偷偷拿走了进化丸。
“把他们送去医院！快！”
一大队人抬着担架冲出铁门，躺在担架上的赫然是那三个参赛者和几个领导。
“不好了！不好了！进化丸不见了！”
“什么？！！”
乱上加乱。
“给我锁了竞技场！必须把那狗贼找出来！”
“走吧。”盛黎拍拍菲儿的头。刚刚在怒吼的负责人忽然带着几个守卫把那辆盛满酒水的小车推出来，气势冲冲地抓住正准备溜的干瘪男人，骂道，“你他|妈吃了熊心豹子胆啊？敢拿毒酒来害我的人？！进化丸是不是你狗比趁乱偷的？！”
“冤枉啊冤枉，我只是个负责送货的，我也不知道那些是毒酒，你们要是追究得去找商家啊，我哪有这个胆子啊爷。”
竞技场负责人重重一哼，男人接道，“这货是从金丝雀酒馆拿过来的，爷几个去那儿查查吧。”
金丝雀酒馆吗……
盛黎看着那些酒瓶半响，忽然抱起菲儿，“我们去一趟。”
一直往西走，穿过几条甬道和水沟，是个稍微偏僻一点的街头，一个褐色木头招牌上刻着一只金丝雀图案。
酒馆门口有把大型遮阳伞，底下安置了几个玻璃桌。
两三个打扮奇异的男人坐在那儿喝酒。
酒馆内人很多，大半都是些粗糙气盛的男人，也有几个异域女郎，他们的身边站着两三个服务小侍，替他们倒酒捏肩，甚至是当众献上身体。
盛黎和菲儿进入酒馆后找了个偏僻的位置坐下，点了一杯‘气运之酒’。
对周围那些不堪入目的场景选择无视。
不多时，竞技场负责人就带着他的一队护卫闯了进来，小推车哐一声从门口直接撞到柜台，霹雳哗啦打碎一地玻璃杯。
所有人都如被挑衅了的豹子警觉起来。
服务生立马去找来老板。
是个长相清秀的男人。
“各位客人这是做什么？”
“少废话！这个人是在你这里取的酒吧？你的那批酒都是毒酒！害了我竞技场好几个重要人物，进化丸也趁此失窃，来人，给我捆起来，在这里搜！”
“等等！”老板大声制止。
“说我的酒是毒酒，证据呢？就凭这几个酒瓶吗？”老板拿起一个空瓶子，举在半空中让众人看，“这个瓶子虽然跟我店中的‘气运之酒’很像，但根本不是同一种！”
老板拿出相仿的两者对比，很明显，一个体型要宽大，一个瘦小了些。
“你们竞技场的人都这么不分青红皂白来闹事吗？”
干瘪男人这下更是苦着脸了，他急忙跪在地上，“老板啊，您是知道的，我一直在你这里订货送货，平时也老实，从来不会搞这些玩意儿……”
老板只是冷冷看着他不说话，竞技场负责人皱了皱眉，环顾四周，真正的‘气运之酒’确实和他们所喝的不一样，到底是哪儿出了问题？
“把这个混账给我拖回竞技场。”负责人一挥手，几个护卫就如拖狗一样把男人拖了出去。
“啧，这竞技场好大官威啊。”
“那不是，人家可是c城城主内部督办的娱乐场所，整个R星仅此一家。”
众人叽叽喳喳皆是嗤之以鼻，角落里，一个只有两人才听得见的声音响起，“你姓米对吧。”
老板看向音源，是一个少年在说话，他的身边还坐着一个小女孩。
“你是？”
盛黎看着他，“米雪是你什么人？”
老板怔了怔，请他们去内室喝酒，盛黎点点头，拉着菲儿随老板进去。
“你为何知道我姓米？你认识米雪？”
“猜的，米雪是我同学，你在夕城也开了一家酒馆吧，期末那会儿，米雪带班里人去过。”
期末聚会盛黎虽然没有去，但后来听说了，那家酒馆是米雪的老熟人开的，她邀请凌轲他们喝酒，喝的就是‘气运之酒’。他以前去过几次，刚刚看见那熟悉的酒瓶，就知道其中有关联。
“原来如此，我是米雪的哥哥，我叫米岚，夕城那家店确实是我开的，但我的主店还是这里，一级平原里不让贩卖真酒水。”
“嗯，我知道，挺巧的。”盛黎一口闷。
“我听说，一级平原好像出事了，就在几天前，但我一直没有得到米雪的消息，她现在怎么样了？”
“她死了。”
米岚呆住，身躯一抖。
“不止是她，一级平原里所有人都死了，哦……还有几个幸存者，已经离开那里了。”
米岚很久没有开口，捂面悲痛难忍，“雪儿……为什么，被保护得那么好的地方竟然最先毁灭？他们不都是纯粹的人类吗……”
是啊，他们都是纯种‘人类’，‘人类’本就是一个冷漠残酷的物种，他们会大规模攻击同类，骨子里携刻着嗜血好战的基因，只要稍稍把他们筑得密不透风的墙凿开，里面聚集的高压气体就会引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