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躯壳需要重新制作，要等半个月，这些天你先在地球待着吧。”
“还有，这次人壳的容貌身材和原先相比略有变化，不过不会有太大影响。”
婉雅的话久久萦绕在他耳边，他晃了晃头，尽量让自己不要去想那些。
地球上目前是三月份，初春，天气微寒。
凌轲给好几年没有碰过的手机充上电，翻开，里面全是他以前的朋友亲戚的未接来电和信息。
2025年12月28日：‘凌轲，我想告诉你一件事，就是……我喜欢你。’
2025年1月6日：‘你为什么不回我呢……可以告诉我你的答复吗’
2025年1月13日：‘就算你不喜欢我，也没必要装没看见吧？我就在你家门口，你出来。’
‘凌轲你到底去哪儿了？为什么一直见不到你？你的家中没有一个人，你凭空消失了吗？’
2025年2月5日：‘我要去北方上学了，如果你能看见……或许你再也看不见，你是我整个高中时代的光，凌小轲，再见。’
是他以前同小镇的青梅竹马，秦朵。
两人初中时代就一起上下学，有过暧昧期，高中他一心扑学业没有顾得上她，没想到在他刚离开地球那一天，她就跟他短信表白了。
但他错过了，两人没有这个缘分。
他继续翻看手机，他还错过了葬礼，生日宴，庆师宴，曾经的联系都断了……
——
菲儿把纸巾递给按着额头的米岚。
“谢谢你，小妹妹。”他捏了下山根，“没想到啊，离家几年，再听见消息，家人都没了。”
连尸骨都未存。
三十好几的精明商人在十几岁的少年面前落了泪。
盛黎抱着小黄移开视线。
“你和这个小妹妹都是幸存者吧，c城不比一级平原，‘人类’不受保护，反而视其为待宰羊羔，如果没有别的去处，可以在我这里先住下。我想多听听米雪的事。”
盛黎朝他比了个OK，“谢谢，我和她需要暂住几天，你想听米雪的事，随时都可以找我。”
米岚把两人安排进酒馆的地下室，里面是个仓库，隔了几个休息室，都布置了床铺。
他点着灯，从随身携带的包袱里拿出纸笔，顺便把蟠绦摆在桌前，小东西在营养液里游来游去，然后贴在玻璃上一眨不眨盯着他。
他用刀把铅笔削尖，然后在纸上开始勾勒……不出几分钟，一个浅浅的人形就跃然纸上，少年眉眼带笑，看久了会以为在瞪人，但性格很可爱，逗一逗会生气。
他着迷一般看着他，然后继续画他的身体，衣服啥的就省略了，姿势嘛……他勾起一个邪笑。
呐，小轲，你现在怎么样了呢？身体可有好转？你说你会来找我，到底是什么时候，我们又要在何处相遇呢？我还是想你了，我想听你亲自解释……
第二天，盛黎在酒馆泡着，他听那些猎手佣兵围在一块儿唠嗑关于竞技场的事，他随了几句，男人们瞧他是个细皮嫩肉的小白脸，都不搭理他。
直到他把一块龙骨摆到桌子上，瞬间吸引了周围人的视线，安静如鸡，半响一个穿戴着皮革的大粗个试探地问，“这、这是……”
“遁豚龙尾骨。”
众人震惊，虽然前两个字没有听说过，但龙尾骨很诱人啊。龙是兽一族，具有飞天遁地的能力，其骨头研磨制药可以活死人肉白骨，换给地球人来说就是天然的人参灵芝。
无人不馋。
“兄弟，你刚刚问啥来着，你再说一遍，俺没听清嘿嘿。”大粗个搓搓手谄道。
旁边几个男人都紧盯着盛黎。
“哦……也没啥，就是想问问，这里的大型交易市场在哪儿。”盛黎微微一笑，这些仿形人太容易揣摩心理了。
男人们对视了一眼，又看着那晶莹剔透的龙骨，最后开口，“兄弟你是外来的吧？要不我们几个带你去？”
盛黎撇撇嘴，做出要收了龙骨的动作，其他人急了，赶紧道，“就在铁河对岸，你出了这儿往西走就能看见。”
盛黎满意一笑，把龙骨扔给他们，“好说。”
言罢，他走出了酒馆，沿着两侧草坪一直往西。
你以为他真会给他们龙骨这种玩意儿？不过是路上捡的芳熊的粑粑，那种东西和传说中龙骨很像，而什么遁豚，他随便编的，这世上不识货的人真多。
但做了坏事心情很好的他却忘记了，菲儿还被他留在酒馆地下室里。
c城的大型交易市场，是集中了拍卖行和黑市的混合型市场。
算c城最大的经济流动产业。
盛黎一路过桥，看见了一对镀金狮子像。
它的旁边站着两列手持钢叉的士兵。此士兵非彼士兵，他一眼就看出，他们是混血种，有着人类的外表，内心却时常如野兽，和他一样。
“啊！”
一个少年低垂着脑袋和前面的胖男人相撞，男人立即推了他一把，骂骂咧咧。
“对不起对不起！呀……”少年跌跌撞撞又碰到了另一个人，他脸一红，把头缩进兜帽里，来不及道歉，后面追捕他的男人已经开始怒喝。
“站住！把你偷的东西交出来！给我站住！”
少年被吓住了，脚一软，只好躲到那人背后，瑟缩道，“我、我没有偷东西！”
三四个身着拍卖行服装的护卫把他围住，同样围住的还有他身旁那人。
“有人亲眼看见你偷取珍宝‘人鱼的眼泪’，监控也拍到你的身影出现在走廊，还在狡辩！给我搜！把他衣服给扒了！”
几双手粗暴地冲他伸过来，少年害怕地往后靠，退无可退，他只好拉住身边人的衣服，祈求道，“我没有……救救我……”
有那么一瞬间，盛黎想起了凌轲，他要是喊他，求他，就会拉住他的袖子。
“这样做不太好吧。”
盛黎盯着面前的男人，手中的匕首已经抵到了他的腹部。
少年面容梨花带雨，死死拉住被扯掉一半的衣服，咬牙，“我把兜翻给你们看！”
他把衣服裤子上有兜的部分都掏了出来，紧抿着唇，委屈至极。
三四个男人奇了怪了，皱起眉头，又把他全身摸遍后才谩骂着离去。
临走时，带头的男人还狠狠剜了一眼盛黎，后者收起匕首，没什么表情地看向身边少年。
那人似乎感觉自己被猥/亵了，眼里氤氲着泪水，感觉到周围的视线，忍不住嚎起来，“呜呜呜……”
“闭嘴！”
盛黎眼皮跳了跳，他最烦别人哭了。（轲宝除外）
少年被他吓了一跳，强行噤声，断断续续抽噎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是哪儿的人？”
十五六岁的少年红着眼睛看了他一眼，低低道，“我叫邱图，是c城人。”
盛黎盯着他，然后走到他身边，用只有两人才听得见的声音，“为什么骗人？”
“啊……？”邱图惊讶。
盛黎冷冷一哼，从自己的衣兜里摸出一颗荧蓝色珠子，是这人刚刚躲他后面时悄悄放进去的，显然是那些人口中的‘人鱼的眼泪’，他只是没有揭发他。
邱图怔了怔，然后垂下眼，“对不起……我只是需要钱……”
“需要钱？”盛黎再次嗤笑。
他突然伸手拉下他的兜帽，一袋银币啪一声掉落在地。
“这个你又怎么解释？”
这玩意儿是他刚刚撞那个过路的胖男人时顺手偷的，被盛黎看得清清楚楚。
邱图红着脸，不说话。
“你是男是女？”
“啊？”
“回答。”
“男……”
“那为什么昨天在竞技场扮成女人？你什么时候调换的毒酒？又把进化丸拿去了哪儿？”
三个问题紧追不舍，下一秒，邱图看他的眼神骤然一变，锋利而冰冷，带着恨意。
盛黎直视他，指尖若有若无抵着腰带。
最终还是邱图败下阵来，他蹲在他脚下，捂面哭，“我错了……我很需要那个东西……但我打不过别人……‘”
“呵呵，你可知道现在竞技场悬赏你的人头多少钱？还有拍卖行、甚至那个胖男人，随便把你交去一个，足够你死千百次。”这就是c城那独一无二的治安法。
邱图慌慌张张地拉住他的裤腿，狼狈道，“千万不要！求求你……我真的知错了，你、你不是c城人吧？只要你开口，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你。”
盛黎居高临下看着他，“任何条件？”
“是的！我都可以！”少年拉着他的裤脚。
过路的人看着这一幕指指点点。
“我现在需要一辆自动化车，摩托也可以，你能给我？”
“车？”少年蹙眉，想了一会儿又道，“现成的车我没有，但我认识几家卖零件的老板，就在黑市，你要跟我去吗？”
“行，带路吧。”自己组装也行，他不是不会。
邱图松了口气，慢慢站起来，礼貌地给他引路，走了一会儿忽然问，“你是怎么认出我是昨天竞技场里的人？”
盛黎淡淡，“气味。你的身上有一股异香。”
虽然很淡，但他鼻子就是这么灵。
“……”
两人从后门进入市场。
里面空间很大，建筑楼质感不一，形状有点像福州土楼，活体分布不集中，阴暗处分外热闹。
最中间是一个巨型瀑布，它的源头仿佛在天上，而落下的水则被一圈深不见底的塘子盛着，里面还开满了白色荷花。
“黑市在地下层，我带你去。”
邱图在瀑布边的一块黑岩上按了一下，水塘里升起一块石板，他看向盛黎，“就这么下来，一次只能一人通行。”
盛黎随他下去，黑市里奇奇怪怪的活体很多，贩卖的东西也杂，他们沿着墙走了很久，终于在一家玻璃橱窗前停下。
借着幽微光照，盛黎看见里面全是各种机械小件。
他把脸贴近了点，然后一双眼睛从下面升起，直愣愣与他对视。
“……”
如果只是一双眼睛还好，可怕的是它是一双长在心脏上的眼睛，更可怕的是，整颗心脏居然是作为人的头颅！
盛黎后退几步，辣眼睛呐……
“这是心老板。他家的货很好。”邱图装作没有看见盛黎的反应，向他介绍道。
“小伙子，你这是什么眼神？老朽丑了？”
“不，美到我了。”盛黎微笑。呕。
“呵呵，就喜欢你这种说实话的人，说吧，想买点什么？”心老板是个恶心的畸变种。
盛黎走近里面，他对机械一类不是很专业，略微了解，但他喜欢组装实验。
“这个，是什么？”他指着一个黑色的，带了点灰蓝，碎得不成样的东西。
心老板打量他一眼，“我也不是很清楚，这些料子带回来时就无法识别，我估摸着是个引擎？”
盛黎拿起一个球墨铸铁曲轴，掂量掂量，“把这一坨都包起来。”
心老板挑挑眉，觉得这个客人要不是神秘的机械专家，就是一个无脑痴儿，居然会选择这么一个又旧又烂，还不知身份的东西。
“九十金币。”
盛黎微笑着从邱图偷来的钱袋里拿出一枚金币，然后把剩余的都给老板，“走吧。”
跟在他身后的少年很是郁闷，走了一会儿才忍不住开口，“这位……哥、哥。”
“喊我盛黎就行。”
“盛黎哥，其实，你买的那些东西都是捡来的。”
“？”
“我知道一个地方掉落了很多这些玩意儿，还有一些大型组合装置，只是人们都不知道那些是什么，一直把它们当废弃物。”
“所以你说的那个地方是垃圾场？”
“呃，也不算吧，在荒岭坡附近，确实有些杂物。”邱图深吸气，“要是我带你去，你能把那颗珠子给我吗？”
盛黎瞥了他一眼，敢在他面前提条件的人很少，“你以为，我说的‘任何条件’就指你给我带下路？”
邱图沉默了，垂着脑袋，显得有些可怜。
盛黎把那枚金币扔给他，淡淡吩咐，“去那儿给我买个容量一升的玻璃瓶。”
后者不敢反抗，自认倒霉。
出了市场，盛黎心情爽朗，谁叫白嫖一个跟班加仆从，虽然稍微运用了点威胁的手段，但效果很不错。
他沿着原路返回，路上看见了很多穿着黑色袍子的人，跟曾经在夕城的神塔一族异曲同工，但他们并不是纯种‘人类’。
“这些人是什么人？”他有点疑惑。
“神塔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