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里面的气氛很诡异。
坐着一个不敢用后背靠车板的翠娘，半躺着一个浑身都是伤的杀手景怀，在彼此都不认识的情况下两人都不曾开口。
因此马车里面异常的寂静。
除了一个咔嚓咔嚓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吵得人心里直烦闷。
小零嘴和点心是裴寒亲自去搜罗，然后从南洲城和淮城带出来的，把马车里的几个暗格塞得满满的，就为了让萧雨初随手能摸出来填饱肚子。
说来也怪，别的孕妇多半会在怀孕初期表现出食欲不振、恶心干呕的症状，怀孕到中期后这些症状才会好转。
萧雨初这种从发现怀孕之后，只有偶然的几次呕吐，其中还有一次被裴寒发现是因为吃多了才吐的，从那以后就一直盯着她的伙食了。
小零食不占肚子，这是萧雨初想出唯一一个跟裴寒抗议的借口。
可惜还是被紧盯着。
眼下正在吃的是一种被炸过的菜干和地瓜片，吃起来脆脆的，很好吃，咬在嘴里有一种咔嚓咔嚓的声音。
萧雨初是偷着吃的，鬼鬼祟祟像一只仓鼠，结果还是被裴寒掀起帘子抓了个正着。
萧雨初：“……”
在男人那双戏谑又无奈的目光下，萧雨初镇定地把手里剩下的地瓜干吃完，还用一双无辜的双眼回望去。
“看什么看啊？”
裴寒觉得这样下去不行，“晚饭你不吃了吗？”
萧雨初理所当然地点头：“当然要吃。”
“你还吃得下吗？”
“我觉得我可以。”
裴寒揉着额头苦笑，“你没发现你已经胖了不少吗？你再这样吃下去的话……”还不等他说完，一旁赶车的孟不凡就打断了他。
“你瞧你，媳妇儿吃点东西这么小气巴拉的，你们寒王府要倒了吗？”孟不凡毫不留情地嘲讽他，“没事儿啊丫头尽管吃，吃不垮他的！”
裴寒暗中白他一眼，“老小子，亏你还是个当大夫的！她现在要是吃的多，几个月以后生产的时候万一难……”
“你可给老子闭嘴吧！”孟不凡就知道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在他说出那两个字之前，连忙伸手捂住了他的嘴。
两人都是为了萧雨初好，不过她本人的注意力却都放在了暗格里摸出来的地瓜干上，一直咔嚓咔嚓地吃到傍晚。
然后坐着等吃晚饭。
今夜注定要在野外过夜，由于已经撞见了杀手来行刺，跟在后面的护卫又被召唤过来，加强夜值巡守的人手。
点起来的篝火边围坐着裴寒他们几个，火上翻烤着几条不大的鱼，和两只护卫们打来的野兔子。
看着上面冒油花的兔肉，萧雨初忍不住吞咽了下口水，两手捧着脸颊就跟一朵向阳花似的。
裴寒眼底不觉浮现出宠溺，而后便听见孟不凡问景怀：“你既然是影鹰的人，任务没有在完成后回去覆命的话，会怎样？”
景怀现在老实得很，再加上腹中空空，意志力没那么坚定，便问什么就答什么了。
还有另一个重要原因——以景怀的猜测，裴寒这帮人多半会跟影鹰组织的人较上劲，要是能借他们的力量让那群肮脏的人全都毁灭，那便是他所乐见其成的了！
景怀面无表情道：“如果出任务的人在任务时间之后还没有回去，上面的人会派出其他人来查证是不是已经全部身亡。”
等兔肉等得望眼欲穿的萧雨初随口说道：“啊，那阿川他们岂不是白忙活那么久了？”
其他几人一阵无言。
孟不凡追问：“然后呢？死了和没死，有什么区别吗？”
火光照得景怀的脸庞透亮，他摇了摇头：“没区别。出任务即便成功了，但是却没有活着回去，一旦被追踪到下落也是要被灭口的。”
失败就更别说了，为了不暴露影鹰的痕迹，连自己人都杀。
裴寒嘲讽地嗤笑一声，连连摇头，却没有说什么伤人的话——当然说不说都一样。
简单的来说，寒王府养的贴身护卫和影鹰里的杀手完全成了鲜明的对比。王府的护卫忠诚而团结，在不涉及到主人的危险前提下，他们是绝对不会抛弃自己的任何一个同伴。
杀手组织则与之相反。
孟不凡又问：“那你可有跟上面的人接触过？你对掌控这整个组织的幕后之人，有没有什么猜测？”
说起这个，两眼无神的景怀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他咬紧牙关坐起身来开始解自己的腰带。
萧雨初的眼睛立刻就被裴寒和翠娘给捂住了。
“你干什么？！”
“这小伙子、咋还突然脱衣服了呢？我们姑娘可看不得这些！”
有一说一，翠娘看萧雨初有眼缘，袒护起来可真是当崽子一样的在护。
结果景怀自己脱自己的，最后从自己腰间的伤口上取下了一条长长的绷带，从染了血的里面取出了那条被放得很隐秘的手帕。
这条手帕的布料上乘，质地柔软，寻常人家很少用这么好的手帕，因为上面还绣了暗纹，绣工极其精巧。可想而知，用它的人非富即贵。
上面还用毛笔写了些字，但是因为在景怀伤口的部位晕染了血迹，到底写的是什么也看不清。
景怀说：“这是我偷偷篡改出任务名单的时候，潜入到上面人的书房里拿到的东西。上面有一个盖印，我没有见过，不过看起来应该像是朝廷官员的玺印。”
“朝廷？”孟不凡听到这两个字就头疼，索性把手里的手帕直接递给了裴寒。
后者拿着手帕看了半晌，蹙着眉头心中暗道：这好像是耀州的古字……
耀州以前是陈王的封地。
景怀以为他是介意手帕上面的血，还好心提醒他：“血能洗掉，而且那些字是用了特殊的墨水所写，不溶于水，你只要把它扔水里洗干净就能看见上面写的是什么了。”
孟不凡问他：“怎么，你没看吗？”
提起这个，一直没什么表情的景怀突然露出了稍许尴尬之色，没什么底气地委婉说道：“我是个孤儿。”
孟不凡还是不懂：“所以呢？这跟你看没看那些字有什么关系吗？”
“笨蛋！”萧雨初拉开了翠娘捂她眼睛的手，笑话他：“他没上过学，当然不识字了。”
“……”
“还有啊，兔肉烤好了吧？我都看见它发焦冒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