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孟梦终于等到了七奇视频的二面电话，竟然是总裁王艺亲自打来。
总裁办公室宽敞明亮。王艺，一位从佛山起步，95年创立“一艺影视”，以古装剧集在千禧年后快速崛起，经历过“重内容轻资本”的挫折，在行业洗牌中一度沉寂，最终以“七奇视频”网络播放平台重塑辉煌的行业大佬，此刻就坐在孟梦对面。他拿着孟梦的纸质简历，目光锐利地审视着对面的年轻女孩。
“申道振导演对你评价很高。”王艺开口，声音不高，带着一丝广府口音特有的平直，却字字清晰，“简历我也看了，年轻有为。”他放下简历，双手交叠放在桌面上，身体微微前倾，目光更具穿透力：“我问了人事部没给你回复的原因。孟小姐你过往的经历，核心都在做写故事、创作这样的艺术表达。但你应聘的，是制片人的岗位。制片，不是创作，是服务，是协调，是解决无数琐碎又现实的问题。即使我们平台的自制剧不需要你在外拉投资，我们也不会找一个毫无行政职务经验的人。出于专业考量，人事的评估没有问题的。”
空气凝滞了几秒。孟梦的心虽提了起来，但眼神毫不退缩。
“不过，我倒是愿意给你一个机会。”他话锋一转，“我们这周就有一部古装剧要开机。我可以把你安排进制片组，职位是‘现场制片负责人’。”
孟梦的心猛地一跳。
“这个位置，”王艺语气加重，“核心就一件事：保证剧组每天的拍摄按时按点、保质保量完成！你敢做吗？”
孟梦没有丝毫犹豫，眼神清亮而坚定：“我敢！”她迎上王艺的目光，语速平稳地补充，“但在接手之前，我需要王总您再帮我确认两点：第一，我需要有专人能在项目层面与我快速对接，确保我能立刻同步剧组当前的整体信息流程。第二，我需要明确了解我的职位在剧组有哪些权限，以便遇到问题及时协调各方，复盘问题，确保后续执行顺畅。”
王艺眉梢微挑，似乎有些意外眼前女孩超越年龄的冷静务实和条理。他点点头：“很好。总制片人赵芷希会亲自带你熟悉项目，职责权限等到时候你直接问她就好。”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瞬不易察觉的赞许，“欢迎你加入七奇。”
如愿拿到七奇的Offer，走出气派的办公大楼，孟梦第一时间约馨子庆祝：“馨子！晚上火锅？我请！我进七奇了。”
锅里红油翻滚，辣椒与花椒的香气霸道地充斥着小包间。孟梦和馨子相对而坐，桌上堆满了毛肚、肉片、鸭肠。
“干杯！未来的大制片人！”馨子欢呼。汽水瓶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快说说！怎么突然就成了？七奇人事之前不是晾着你吗？”馨子迫不及待地问。
孟梦夹起一片毛肚，七上八下地涮着，“就是去你工作室那天，你还给我剪了头发，那天回到家我就刷到七奇公众号推送，上面预告说韩国导演申道振受七奇总裁王艺亲自邀请，要来七奇交流指导。”
孟梦将毛肚在香油蒜泥碟里滚了滚，“你说巧不巧？这导演我刚好认识啊！我在韩国合作那部剧的导演，带我跟他一起吃过饭。”她眉飞色舞地继续：“这不是金手指是什么！于是我立马托人情联系上申导，自告奋勇当‘地陪’，吃住玩规格绝对拉满！你想啊，七奇安排的再好也是公务接待，我这是朋友的高规格私宴！他老人家在七奇总裁面前一提，多有面儿！排面有了，他帮我递个话，不就顺理成章了？”她毫不掩饰自己为达目的而精心运作的“手段”。
“啧啧啧，”馨子听得直咂舌，“这开销……没少花吧？”
孟梦耸耸肩，满不在乎：“但值啊！”她看着馨子，眼神坦率，“能自己花钱解决的事，就不想麻烦你找关系嘛。找关系不也得花钱？”
馨子像是想起什么，指着她笑骂：“我的孟大小姐，果然还是当年那个拿一百万砸何许尤写歌的疯子！一点没变！”
听到“何许尤”三个字，孟梦夹菜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端起冰凉的汽水瓶，笑容依旧灿烂，眼睛却似乎蒙上了一层薄纱：“恭喜我吧！希望这次跟组，一切顺利！”
“恭——喜——你——！老天都眷顾你给你开金手指，肯定会一切顺利！”馨子也笑着举杯，两只汽水瓶重重碰在一起。
汽水的泡沫在玻璃瓶壁上滑落。孟梦心底有个清晰的声音：会一切顺利，等靠这部戏积累了制片经验，她就去找王总提报项目，她会作为制片人，把她和何许尤最喜欢的——自己的第三本小说《大夫谣》，亲自拍成电视剧。到那时，她会再去找何许尤写歌。她和他的爱情故事当初是这样开始的，也会以这样的形式再续前缘的，她相信。
第二天，入职手续刚办完，新人的参观流程还没来得及走，一个四十岁上下的女人就直接将孟梦带走。
“孟梦是吧？我是《百卉戕》的总制片人赵芷希，跟我走吧。”赵芷希语速很快，边走边说，“现场制片负责人，核心就是解决拍摄现场随时出现的各种突发问题。晚一点我会带你认识一下制片组的同事。项目安排后天进组，大后天开机，时间比较紧张，你先把项目资料尽快熟悉。”交代完，赵芷希便将一堆电子版项目资料发到孟梦手机上。
剧本、分场表、拍摄计划、演员通告、各部门联系人名单、预算表、场地协议、场景图纸、设备清单、车辆租赁合同……海量的信息瞬间将她淹没。孟梦抱着崭新的笔记本电脑，深吸一口气，在工位坐下。
上午十点不到，七奇大楼地下车库，经纪人杨晚霞率先下车，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清脆利落。紧随其后的是林歌，他戴着口罩和鸭舌帽，只露出一双深邃的眼睛。
“今天围读最后一天，结束你和我一起去跟王总打个招呼…”杨晚霞习惯性地叮嘱着，目光却瞥见林歌的视线定在了不远处。
亮光的黑绿色涂装，还有那顶女士头盔，他认出这辆车，正是在“馨美方”工作室他试骑过的那辆。
“看什么呢？”杨晚霞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看到一辆机车停在一个普通车位上，“快走吧，别让大家久等了。”
林歌收回目光，低低“嗯”了一声，压下心头的讶异，跟着杨晚霞走向电梯。
一整天，孟梦几乎没挪窝。窗外的天光从明亮到昏黄，她浑然不觉。
临近下班，赵芷希招呼孟梦：“小孟，走，带你去跟项目组的核心老师们认识一下。”孟梦赶紧起身跟上。
刚走到一间会议室门口，门开了，杨晚霞正带着林歌从里面走出来。
“杨总！林老师！辛苦辛苦！”赵芷希热情地迎上去寒暄。
林歌的国民度实在太高，即使穿着简单的休闲装，那份经过岁月沉淀的明星气场也让人无法忽视。出于对这位家喻户晓演员的本能关注，孟梦站在赵芷希身侧，目光不由自主地在林歌身上多停留了几秒。
“赵总？忙坏了吧，刚还跟我们制片老师们在屋里说起，在这边一天不见你人！”杨晚霞熟络地打招呼。
“可不！”赵芷希笑着回应，“刚从外面赶回来，带新人过来认认门！这是我们《百卉戕》新来的现场制片负责人，孟梦。”
“年轻有为啊！”杨晚霞笑着回应，目光扫过赵芷希身旁陌生的年轻面孔。
孟梦微微一怔，随即脸上浮现出礼貌而克制的浅笑，算是对杨晚霞的回应。
林歌的目光也自然地落在孟梦身上。
就在这一刻，孟梦的视线也恰好抬起，与那张被荧幕放大了无数次的英俊面孔四目相对，带着一种不真实的距离感，孟梦不由得微微屏息，略显拘谨的轻轻点了点头。
林歌也微微颔首，极其自然地回以职业化的微笑，眼神温和。
“那赵总，您先忙？王总那边还等着我们过去打个招呼。”杨晚霞适时结束了寒暄，林歌收回目光，跟着杨晚霞转身离去，背影挺拔。
孟梦跟着赵芷希走进会议室，空气里弥漫着项目临近开机的紧张氛围，“各位，打扰一下，介绍位新同事，”赵芷希声音洪亮，“孟梦，将作为《百卉戕》这个项目的现场制片负责人。”随即，赵芷希又将制片主任，还有制片组的统筹负责人、外联负责人、场务负责人、车管负责人、生活制片、采买等逐一同孟梦介绍。
面对一屋子各部门的头头脑脑，孟梦落落大方地开口：“各位老师好，我叫孟梦，今天第一天入职，《百卉戕》相关的资料我还在抓紧时间消化。明早九点开工之前，我会确保看完所有我拿到的文件，并梳理清楚我的疑问点。到时候，带着问题再一一向各位老师详细请教。”
屋内响起几声客气的回应，众人一边交换着眼色，同时对这个空降的年轻女孩充满了探究。孟梦挺直背脊，坦然地迎接着这些或好奇、或审视、或质疑的眼神，不卑不亢。
黑色的SUV驶离“七奇”大楼，汇入上海晚高峰拥挤的车流缓慢前行。
林歌靠在后排，听着副驾上杨晚霞事无巨细地叮嘱着明天的商务站台通告，心不在焉地刷着手机。突然，原本平稳行驶的车在司机小冯的手中刻意一个急刹。小冯给林歌当司机兼生活助理快两年，每当杨晚霞在车上对林歌反复唠叨一件事，小冯便心照不宣。
“小冯！跟你说了多少次，保持车距！过红绿灯提前减速！这样刹车……”
……急刹果然又一次成功转移了杨晚霞的注意力。
后排，林歌在杨晚霞数落小冯的背景声中放下手机，他长舒一口气，百无聊赖地望向车窗外，看远方暮色温柔地涂抹在高楼的玻璃幕墙上。忽然，一抹极其眼熟的亮绿色和流畅的黑色车体线条闯入林歌视野，稳稳停在他们车的正右方，等待着红灯。
又是那辆川崎 Ninja 400！那顶熟悉的女士头盔，包裹着利落的短发，目镜被掀起一半，林歌的视角刚好可以看到露出的上半张脸，女孩微蹙的眉头带着点专注。
是她？那个新来的现场制片！
林歌的心跳，莫名地漏跳了一拍。
下一秒，红灯转绿。只见她利落抬手，“咔哒”一声脆响，目镜盖下，随后身体前倾，娇小的身躯伏在机车上，姿态却充满掌控感。引擎发出一声低吼，机车瞬间加速，像一尾游鱼，灵巧地汇入车流，几个呼吸间，就消失在茫茫车海与渐浓的暮色之中。
华灯初上，城市的霓虹流淌成一片光的海洋。
不知何时，一丝极淡、极轻的笑意，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漾开的涟漪，悄然爬上了林歌嘴角。那笑意很浅，却真实地驱散了眼底的倦怠。
心头，仿佛被那引擎声和追风的姿态轻轻撞了一下。一种久违的、类似夏日夜骑后闲坐江边，看江水缓缓流淌、晚风拂面的轻松感，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