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可惜,你观察力有待提高,没发现小女挽的是髻、攒的是钗吗?小女不仅嫁了,还嫁得很好,夫君赫赫有名,还有知已、朋友文武双全,胆相照,能令敌人闻风丧胆。”苏语步子放缓,掷地有声,“我这样的女子,你十辈子也修不来,所以不必说风凉话,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众人又是一阵笑,那男子哑口无言。
“那到底是谁啊?夫君赫赫有名,莫不是一位将军?”有人疑惑地问。
“比将军厉害呢,你们猜不着。”念安扭头,做了个鬼脸,一溜快步,追上了苏语,满眼崇拜,“王妃,亏得你想不起来,若想得起来,这些人还不被你臊得去撞墙?”
“谢谢,谢谢捧场。”苏语点头,学她的调调,轻一挽袖,露出素手一只,摊到她的眼前,“看了热闹,银子不能少。”
“哇……奸……商……”念安撇嘴,随即眼儿弯弯,抱住了她的胳膊,小声说:“若念恩在就好了,我好想她啊。”
“念恩是谁?”苏语随口问。
“哎……”念安松开手,手搭在眼睛上,抬头看缓缓绽放金光的太阳,喃喃道:“王妃,莫问离大人在哪里哦,我也想他了。”
“你怎么想的人这么多?”苏语好笑地看她,脑子里却也开始描绘莫问离的脸。
“哎,我就是多愁善感哪,不然我怎么会一直长不胖?”念安低头,手在腰上掐。
苏语嘴角抽抽,步子快了。
小马正拉着马快步跑来,这小子憨哪,怎不骑着马,牵着马跑!疾奔过来,吓退一众往前乱挤的人,还脸不红,气不喘,平静得像在闲庭漫步。
苏语接过缰绳,并未立刻上马,而是转过头,一双秀眉微怒扬起。人群有几张熟悉的面孔,獐头鼠目,像地鼠一般乱钻,这不是那天在巷子口撺掇百姓打人的那几个臭无赖吗?
“又是这些无赖在搞鬼,上回就逃了。”
苏语脸一寒,叫过小马,低头耳语几句,指出其中两个。
小马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点点头,从怀里掏出昨日领来的衙门令牌往脖子上一挂,大步往人群中走去。大掌挥动,人群就像麦子一样,被他轻松地拔开。
到了那二人身后,他一手拎住一个的领子,往上一提,然后互相一撞,那二人来不及反应,脑门便重重撞在一起,顿时眼冒金星。
小马又大吼一声,“你们两个染病了,还在这里乱挤,快和我去城隍庙。”
他嗓门大,身前还挂着官府的令牌,众人一听这里有两个染病的,顿时惊得魂飞魄散,连连后退。
“我滴个娘呀,还不止这两个患上病了,还有好几个呀,赶紧回家去。”念安依着苏语的吩咐,又大叫了几声,然后转身就跑。
她声音尖细,立刻让大家更加惊慌,纷纷掩鼻离开。
苏语看着小马把两个无赖交给了官差,这才扶着马鞍,利落上马,翠色长裙,如青鸟展羽,要往广阔的空中飞……
有快马匆匆而来,拦在了苏语的马前。
“王妃,王上请您回去。”
“我还有事,晚些自会回去。”
苏语绕过他,不给他机会再说话,匆匆赶往城隍庙,她还要去给小绿他们拿药呢,再耽搁不得了。
况且,这气一过,才觉得为这些俗人浪费时间真不值得。虽是为君墨言鸣不平,但嘴长在别人身上,世间最难堵的就是悠悠众口,她堵得了这几个人的,又能堵上所有人的吗?
只能快些让瘟疫远远滚开,城中恢复秩序,用繁荣平安来打这些人的嘴巴!
……
街边小楼,君澜之隔窗望着苏语远去的身影,眼中痴痴的光轻闪,藏于袖中的手紧握成拳,身体因为绷得太紧,微微发颤,袍子也跟着微抖不停。
“皇上,君清安居然敢戏弄您,他成天算计,只怕死也没想到被人算计了进去。那对奸夫淫妇想找个垫背替死鬼,无意中把他给拽进去了。”站在他的身后的侍卫东兰收回视线,嘲讽地说。
君澜之却像没听到一样,轻轻转头,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良久才哑哑地问:“她说的对吗,我忧柔寡断,到了现在还不敢带她走、拼一拼。天下和她,我皆输了。”
“皇上不要灰心,我们还有转机,小不忍则乱大谋,这里的事都已安排妥当,大家正在城外等着我们呢。”
“可就算我夺回了天下,她能来我身边吗?”他喉结颤颤,喃喃地问。
“皇上,有志者,事必成。”男子小声劝道。
“就我这样?”
君澜之完全转过了脸,右脸颊上一道偌长的新鲜刀疤,从眼睛一直到下巴。
这是那晚出宫时,被手下暗算留下的伤,不过半月而已,醒目锥心地提醒着他,他是多么狼狈落魄。
不等那人回答,他又自言自语道:“就我这样!他能成,我为何不能成?”
他缓缓低头,摊开掌心,掌心一只耳环,玉石珠晶莹剔透,像苏语明亮的眼睛。掌心握紧,感受着那玉石的温润,沉默良久,才把耳环用锦帕包好,小心地放进了怀中,再抬眼时,已扫去往日温良谦恭的神情,冷硬非常。
“玄泠内乱,夙兰祺被他的兄弟们逼迫交出宝库,天漠国各部落正以安溪人之事催促即墨陵发兵,我们只要联手其中一人,便能夺回后青。你继续留在这里,见机行事。”
“是,兄弟们这几天已经把城中局势搅浑了,他们的人也没拿我们怎么着。”东兰有点得意。
“别小看他,他的行事作风我很了解,明明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旁人一点都看不出来,总能突然出手,直接掐断人的喉咙。你以为,君清安的事真是你的那些小把戏能促成的?小夫人哪来的胆量在鞋底缝什么血书,一定是他的计谋。切记,小心行事。”
君澜之转过身,快步往外。
东兰收拾好东西,也迅速关门离开。
房间里残留着药味儿,在空气里久久不散。
……
已是半夜。
御书房中,君墨言还在和众臣商讨国事,连续数夜的不眠不休,让他脸色有些憔悴。
“今儿就到这里吧,都回去歇着。”议完最后一件事,他合上了折子。
众人赶紧起身,行礼退下。
傅总管今日告假,御书房里只有两个小太监伺侯,一个奉茶,一个管墨砚,这时人都走了,君墨言感觉到有些不自在。
“王妃还没回吗?”他端起茶碗,低声问。
“是。”小太监点点头。
君墨言微微拧眉,顺手拿起城中的布防图看,“去御膳房传点汤水来。”
忙到这时候,有些饿了。若放在以前,那四夫人,总有一个会早早备好,送到他手中,如今居然有种孤家寡人的滋味,苏语的心思回不来,也没人像往常一样,与他分享心事。
门轻轻推开,一阵熟悉的淡香钻进鼻中。
他抬眼看,只见夜明月端着一只盘子进来了,身上穿的,居然是一件宫婢的衣装。
“你怎么穿成这样?”他淡淡地问了句,又低下了头。
“穿成什么样呢?你不要我,我便终身不嫁,当个丫头守着你。”夜明月固执地看着他,把食盘往他面前一放,一碗温热的米饭,三碟她亲手做的菜。
“别人不心疼你,我心疼你,围着国事转,围着她转,何苦?我待你的心,你看也不看。”她说着,眼眶红了,长睫一垂,小声说:“你都瘦了,她看得到吗?只知莫问离,哪知有你?”
“好了,回去吧。”
“不回,你杀了我吧。”夜明月越加固执,绕过了桌子,不由分说地抱住了他的肩,“言哥哥,我们像谷里一样好不好?我给你做饭,弹琵琶,给你解闷,我也只会这个啊……我不如她能干,能为你分忧……可你睡不着,我也睡不着。”
君墨言轻握着她的手指,偏过脸看她,就在此时,夜明月突然就把嘴唇贴过来,吻上了他……
窗子边有人停住脚步,手里的东西从掌心落下,随即转身就走。
君墨言扭头看,只来得及看到一抹翠色身影,匆匆穿过了回廊,跑远了。
“明月,你看晨瑶,不是也能另嫁吗?”他扳开夜明月的手指,无奈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