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对敌人铁面无情,可夜明月不是敌人,他苦心痴付,才懂痴付人的心多难受。夜明月此时的心境,他能体会几分,一时间居然狠不下心肠去喝斥她。
“我不嫁,你若不让我呆在这里,你就赐死我算了。”夜明月从他背后抱住他的腰,小声说:“我生不如死,夜夜无法入眠,我只要呆在你身边就好了,丫头,就当丫头,我伺侯你吃喝,陪你解闷,你只管去爱她……”
“明月,你……”君墨言扳开她的手指,语结。
“答应我吧,我就算嫁人,没有感情,又怎能幸福?不如每日能看着你,这才是幸福啊。”夜明月仰起挂满泪珠的小脸,可怜兮兮地看着他,“不然,你赐我一个孩子,我这辈子也就圆满了。”
她说着,拉着君墨言的手指就往心口上放。
“好了,别闹了。”君墨言抽回手指,揉了揉太阳穴,沉吟了会儿,低声说:“回去歇着吧,苏语方才看到了……”
“难道你怕她吗?”夜明月愕然瞪大泪眼。
“我不舍得她难过。”君墨言沉声道。
“她都忘了你们的情份,根本就不会难过。”夜明月抹着眼泪,小声抽泣。
君墨言唇角微微一扬,“她会的。”
若不会,就不会跑开了!
夜明月沮丧地离开,小太监们把苏语掉在窗口的东西捡了进来,一个精致的蚕丝包裹,里面是三只小竹筒,掀开竹筒上端捆好的油纸,一只是汤,两只是小笼包子!
……
苏语换了身干爽衣裳,坐在摇椅上看月亮。夜明月的话,她听了一些,那个吻看在眼中,心里有种难受劲儿,没法子形容。
她握了空心拳,在额上敲了敲,脑中越加糊涂,好多画面不停地换来换去,扯得太阳穴都疼了起来。她索性两只拳一起上,不停地在额上头顶乱打,郁闷地呢喃。
“为什么想不起来,快想啊。”
“干什么呢!”君墨言的声音突然响起,大掌握住她乱挥的小拳头,往两边拉开。
苏语眯眯眼睛,再慢慢瞪大,盯着他看着。
烛光从他背后投过来,面颊削瘦坚毅,正担忧地看着她。
“哦,你回了。”她抿抿唇,勉强挤出一句。
“既然去了,怎么不叫我一声。”他松开她的手,在她身边坐下来。
“叫了,你没听到,你正在忙……”苏语笑笑,转头看他搁在一边的竹筒,小声说:“一定没有那位明月美人做的好吃,你给我吧,我自己吃了,我有些饿了。”
“你在外面还没吃够呢,回来抢我的。”他从竹筒里拿了只包子出来,雪雪软软的,两个拇指大小,非常精巧,只怕他能吃下几十个。
“本来是做来哄孩子的,想着你没吃过这种,拿来给你尝尝……我不记得你是贵人,好东西吃多了……”
君墨言的眉慢慢拧起,突然就伸手,把包子塞进了她一张一合的小嘴里。
“堵着你的嘴,这么酸的话。”
苏语掀了掀眼皮子,把包子吞了,盘腿坐起来拿竹筒。
“今儿,听说有位女子在大街上赞美我了。”
君墨言也踢开了鞋,盘腿坐起,拿了另一只竹筒,拈包子出来吃,鲜美的汤汁在嘴里漫开,别提多好吃的了。
他唇角扬了扬,扭头看她,“不知那位女子威风赫赫的夫君是谁?”
苏语脸一红,摇头说:“不知道。”
君墨言的头俯过来一些,笑着说:“朕觉得这女子如此懂得欣赏朕,朕理当找到她,嘉奖她,若生得美貌,就夺来为妃,你觉得如何?”
“赶紧去吧。”苏语抬头就往他胳膊上打。
“皇后的话,朕一定听,朕现在就夺她去。”
他站起来,慢条斯理地说着,见她一脸愕然,突然就弯下腰,把她从摇椅上给拎了起来。
“又作什么!”苏语顿时想到绸缎庄里的事,大臊。
“什么叫又?”他好笑地问。
“就是……”苏语更臊,在他的脸上拧了一下,小声说:“就是,吃包子吧,我包了好久给你的,明儿我会早点回来,给你做饭。你别再让人亲你了,好么?”
君墨言的眼底开始涌出笑意,鼻尖蹭过来,在她的额上慢慢蹭动。
怎么不好?太好了!心花怒放!
苏语长睫抖抖,脖子僵着不敢动,他再近一些,苏语越发紧张,脖子往后仰,双手往他肩上用力一推。
“你别总这样,我透不过气来……”
这一用力,摇椅和她一起往后翻,君墨言赶紧伸手,本想拉住反扣过去的摇椅,不想用力过猛,把她从摇椅上给掀了下去。
“语儿。”
他赶紧跳下椅子,过来抱她,可袖子又扫到了桌上的那几只竹筒,包子和汤一直倒了下来,有两个还正打在苏语的脸上。
这还真是自讨苦吃!苏语哭笑不得,抹了一把脸上的汤,自嘲道:“天子果然有上天庇护,我只推你一下,便受此惩罚。”
“看你说的,我又不是故意,可摔疼了?”
这小嘴真让君墨言又爱又恨,俊脸一沉,扶她从地上起来,在她身上,上下拍过,手掌捧着她的脸,指尖抹去她脸颊上一点油渍,最后落在她的唇上,轻轻摩挲几分,分明有几分占她便宜之嫌。
“没那么娇气,那么高的山都过爬了。哎,正是缺银少粮时,又把衣裳沾上了油,难不成又换件新的?真是可惜。”
苏语似乎摔伤了,居然没发现他的意图,只低头看着裙子连声叹气,这人是有毁衣裳的爱好吗?
“换就换,难不成一件衣裳我还给不起你?”
君墨言被她这语气弄得满心愧疚,不就一件裙子,看她这愁眉苦脸的模样!
“给是给得起……你看,用这个洗,不知道能不能洗掉。”苏语从茶壶里倒了些茶水上去,两根手指拈着布料轻轻搓。
君墨言看她身上的衣裳,不是绸缎庄里那件吗?见她神情专注,他心中窃喜,可正要说话,苏语又自言自语道:“就这颜色不耐脏,前儿没挑好,真后悔。”
君墨言嘴巴合上,扭开了脖子。
这丫头如今多了一项本事,最会一瓢凉水泼下来,浇得你背脊骨都发凉。
“还行呢。”苏语跳起来,一溜小跑去了衣柜边,白莲的足沾到了汤水,在地上踩下两行小巧的足印。
君墨言把摇椅扶好,坐下去,轻轻一蹬,让椅子摇晃起来,听着这吱嘎的沉闷声,看着苏语躲躲闪闪地换衣裳,唇角的笑不由自主地就勾了起来,没摇几下,一阵困意就如潮水般卷来了。
确实乏了!
苏语换好衣裳过来,他已双目轻合,呼吸绵长均匀。
她坐在他先前坐的那张椅子上,惆怅地看了他许久,忍不住小声问:“君墨言,若天漠国执意要我,你怎么办?”
他睡熟了,苏语得不到回答,自己浅浅一笑,去拿了张薄被过来给他盖上,然后独占了龙榻。其实她还有很多问题想问他,譬如,为什么觉得谋师就是君清安呢?又譬如,为什么夜明月那么喜欢他,他不喜欢呢?还有,司琮那事,要怎么向天漠国交待?
大殿静静的,苏语突然觉得自己对君墨言淡漠过份,这些事,她都没有问过,也没有管过,毕竟是夫妻,她不应该只顾自己的事,把他放到一边,任他独自操劳。若莫问离在这里就好了,起码她不必两边跑,累得哧呼哧呼,像耕不完地的牛,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满腹心事,敌不过疲惫,终是迷迷糊糊地睡去。
梦里面很杂乱,走马灯似地换人,隐隐约约有风摇雨吹,有人在耳畔说话。
她努力挣扎想醒过来,额头却涨得疼极了,脚步声从耳畔走开,停在不远处,又有一把低哑焦虑的声音传来。
“怎会这样?白城安和郝海都拿不出方子来吗?”
“奴才曾在部落的药经看到过这种疫症,从脖子而起,一直往头顶的水泡炸开,发作后,若不能对症下药,三日必亡。这疫症数十年前在天漠国也发作过,当时有我们的大巫师,配出了药。不过,那药引如今很罕见了,当初我们的先辈也是寻遍了三十三座大山才寻到。在后青国只怕寻不到,但这味药是最主要的,故而令疫病得不到抑制。”
苏语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看向帘子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