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个,不是许府的人。”君墨言指给她看。
但,穿的是一样的衣裳,他怎么看得出?
“她们没戴耳坠子。”君墨言小声解释。
三个院的夫人,都爱显摆,自己院里的仆妇也得穿着整齐,首饰钗环,一样都不得少。尤其是今日寿宴,她们绝不许自己的人出差子,给自己丢脸。
如娇夫人的人负责男宾,二夫人和三人的人在这里伺候女眷,这几个仆妇应该是二夫人和三夫人院里的人,但耳朵上却没有这两个院的仆妇们统一戴着的茄子造型的银耳坠。
“行啊,没被这些年的好饭好酒蒙了心啊。”苏语打趣地说。
君墨言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长指在她额上戳了一下,咬牙说:“白疼你了,总是拿话刺我。”
“哪敢,我最爱你了。”苏语捂着额头,往他怀中蹭去。
君墨言心一软,双臂紧搂着她,温柔地说:“你也是,年纪越大越爱撒娇。”
“我能有多大年纪?我就爱找你撒娇,怎么了?”苏语往他身上乱拧,不满地说。
嘘,君墨言突然捂住了她的嘴。
苏语顺着他的视线看,只见方才看到的一名仆妇正鬼鬼崇崇地去了大少爷住的小院。
“去看看。”君墨言拉着她从树上跃下,疾步往那方向跑去。
和尚们念经声很小,大办寿宴,也是为了增加人气,以驱散妖孽之气。高僧坐在高台上,正双目紧合,念念有词,好像没看到有人进来。
君墨言带着苏语径直到了大少爷的房门口,封条还在,但屋子里却响起了呜咽痛苦的声音。他脸色一沉,抬脚踹开了门,只见大少爷已经被绳子勒住了脖子,高悬于屋子正中,正在不停地挣扎,双腿蹬个不停。
往上看,绳子是从屋顶放下来的,君墨言一挥手,以暗器打断了绳索,身形跃起,从屋顶上抓下一个人。
苏语看着被丢到脚边,身着仆妇衣裳的男子,柳眉紧拧起来。
“周坤,你为什么要杀大少爷?”她蹲下去,小声问了。
周坤抿紧唇,一言不发地看着她,满眼的惧意,摆着手说:“是有人给我银子,让我去屋顶拉绳子,我什么都不知道……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正要追问时,外面突然响起了尖叫声,有人大喊道:“九爷死了。”
苏语心中一凛,有莫问离随身保护,九爷怎么会死呢?匆匆跑出来看,那些和尚们也站了起来,正往外面张望着,只有坐在高台的高僧还在不停地敲打着木鱼,念经声愈大。
难道有人故意让周坤引开他们二人的注意力?
扭头看,周坤正从地上爬起来,想往外逃。
“回来。”君墨言抓住他的衣领,往地上一掼,冷斥一声。
周坤摔得一声惨呼,紧紧缩成了一团。
半盏茶功夫后,宾客们逃得差不多了,只有府衙衙差和许家人围在正厅里。许府的人都跪在九叔的尸体边大哭。
莫问离黑着脸站在一边,手里捏着一只酒杯看着。九叔是中毒死的,满脸乌青,口吐白沫。
“就是你们其中的一个。”莫问离指着那些人冷冷地说。
每个人都拼命摇头,有人指着如娇夫人大声说:“老太爷的酒水,都是如娇夫人准备的,亲手倒的,一定是她。”
众人定睛看,说话的是二夫人。
苏语拧拧眉,瞪向了二夫人。
二人和她的视线对上,赶紧缩紧了脖子。
“都关起来。”苏语摆了摆手,走过去,蹲在九叔公的身边看了看,扭头看莫问离。
他嘴角轻抿了一下,把酒杯丢开。
苏语轻轻点头,小声说:“没救了,先这样吧。”
哭声顿时又大了起来,衙差们把众人都带去了后面的大厅里,门窗都关上,由衙役看守。
一只鸽子扑嗖嗖地落到了莫问离的肩上,他从鸽子腿上取下了银筒,拿出密信,快速扫视一遍,把薄薄的丝绸递到了苏语的手中。
“周坤的身份已经查出来了。”
苏语匆匆看完,眉头紧皱,转头看向了被衙役押着的周坤。
他满脸怯意,模样猥琐,实在与这上面写的东西对不上号。
……
周坤勾着脑袋,一言不发地蹲着。身上的妇人长裙皱巴巴的堆在地上,假发髻掉了,头发凌乱地掩在脸上,十分狼狈。
“自己看看吧。”苏语手一挥,薄薄的丝绢落到周坤的身上。
周坤犹豫了一下,把丝绢抓起来,看着看着,双手就开始发抖。
“你是那年被冒名替顶的考生,但你可以向上举告,你不仅没有,反而到了耳沧城里谋生。若我没有猜错,巧娘也不是你捡的,而是早就与你约好私奔的大小姐,你怕让人发觉她的身份,故意骗大家说是捡来的。”
苏语看着他,眉头微拧,“她愿意为你抛弃荣华,甘愿与你一起吃苦受累,你为什么要那样打她?难道情字真的抵不上岁月风霜,你开始嫌弃她年老珠黄?”
“我没有……”周坤猛地抬起头,瞪着血红的眼睛,忿忿地看着她,“你为什么要多管闲事,若不是你管闲事,我已经把许大少给杀了。”
“你为什么要杀他?据我所知,许家大少爷的为人,在这城里有口皆碑,与你也没什么纠纷。”苏语不解地问。
“只要杀了他,我就能加入自在教,我就能得到神灵的庇佑,就再也不会受人欺负了。”周坤猛地站起来,因为激动,他的脸色涨得像猪色,眼睛鼓得老大,像疯了一样,咬牙切齿地挥着拳头。
“我看你是神智不清了。”苏语拧眉,厌恶地说:“原本还以为你有得救,想不到是个扶不壁的烂泥巴,放着正道不走,打老婆的事倒做得威武。看你这窝囊样,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你懂什么?”周坤怒气冲冲地冲苏语挥了挥拳头。
“好好说话。”君墨言手起手落,手指点在周坤肩膀上。
周坤的胳膊立刻像面条一样垂了下来,痛得呲牙咧嘴。
“巧娘随你离开家的时候,才十六岁,跟你在这里过了这么些年,吃苦受累,辛苦持家,为你生儿育女,你怎么忍心那样打她?如今居然还谋害人命,你罪孽深重,就算不写和离书,依着我们后青律法,最轻也是流放寒荒之地,永世不得回来。所以,巧娘也不可能跟着你了。”苏语摇头,鄙夷地说。
周坤的脸色完全变了,扑通一声跪到地上,连连磕头道:“大人,饶了我吧,我真的都是为了巧娘母子啊。”
“哦,那我真得听听,你是如何为她们母子好,好到你要利用自己的儿子,来帮着你杀人。”苏语突然就拔高了嗓音,厉声喝斥起来。
周坤猛地抬起头来,连连摆手说:“你说什么?我都听不懂你说的?这些都和小东没关系。”
“你今天才混进府来,小东却因为跟着我们,昨天就进了府,他帮你先打探好了大少爷院中的格局,他身子矮小,替你钻进了后窗,帮着你把绳子系在了大少爷的脖子上,我说得对不对?这时候小东应该就在榻下藏着,还没敢逃出来!”
两名侍卫脸色一沉,大步离开大厅,不一会儿,果然带着小东回来了。
“爹。”小东脸色煞白,一见周坤,就飞快地扑进他的怀中,父子二人紧紧地依偎在一起。
“周坤,为人父者,不教子如何成材,却教他这样狠毒之事,你配当父亲吗?”君墨言踱到二人面前,锐利的视线直刺向周坤。
“和他无关,不关小东的事。”周坤慌了,把小东往外推,一个劲地说:“都是我做的。”
“把小东带下去,我要听周坤你说实话,让我听听,你是不是真的值得人同情。”苏语拉开小东,盯着周坤说。
周坤看着小东出了大厅,被人带进了对面的屋子里,沉默半晌,长长地叹了口气,终于缓缓开口说起了往事。
“那年到州里参加春试,若能中,便能参加来年秋试了。我信心满满,可刚一进去,盘缠就丢了,便寻了处地方摆摊卖家,想谋点盘缠。巧娘家是开铺子的,虽非大富之家,但也家道殷实,有三间铺子,生意不错。”
“那日,巧娘来找我为他远行经商的父亲写封信,我们就结识了。她借我一间房住着,常来给我送些饭菜。我为她写诗作画,给她讲些外地风俗,情投意合。但她有未婚夫婿,是城里有名的大户家的少爷,早在她七岁时就订下了这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