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语一用力，在他的肩上用力给了一下，他正转过身来看，这一拳就打到了他的心口上……咚——
君墨言痛得一声闷哼，头都埋了下去。
“你这是锄地？”
“对不起。”苏语脸又白了，赶紧勾下头去看，小声叹道：“言哥哥，现在是我照顾你了呢。”
“你这算什么照顾？”君墨言黑着脸，把她的小手抛开，如今她力气大得很，这一拳下来，跟敲鼓似的，捶得骨头都要断了。
窗外有鹰尖啸，苏语过去摔开窗子，黑鹰扑扇翅膀落下来。鹰羽上缚着只有极重大的事情才有的红丝带。
君墨言脸色一沉，苏语立刻抓过了鹰，从鹰脚上取下了密信递到他手上。若是朝中的事，她是不会先看的，他让她看，她才会给他出出主意。
君墨言快速扫过上面的字，脸色大变，“公主出事了。”
“什么？”苏语脑子里嗡地一炸，伸手就去夺信。
“公主说要去草原看铃铛，只带着两个小太监溜出宫，小太监的尸体在河里被人发现，公主不知所踪。”
君墨言脸色铁青，公主一向任性，全是他宠成的坏脾气。但这丫头也贴心，只要在他身边，就会粘在他身边哪里也不去，一声一声叫爹爹，我最崇拜爹爹了，叫得人心都酥了，软了。
而且丫头特别有孝心，若他晚上看折子晚了，总会看到她突然出现在御书房外面，给他添茶，给他磨墨，或者缩在他身边睡。有一晚下大雨，她居然一个人撑着大伞，光着脚跑过来了，还从怀里拿出热腾腾的煮鸡蛋给他吃。
几个孩子之中，君墨言最喜欢这丫头，捧在掌心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若丫头想要天上的月亮，只怕现在天上已经没有月亮了，弄得苏语常常吃醋。
“回京。”他立刻站了起来。
……
出来两个多月，来时为秋天，回来成了冬天。
这一天，恰巧是后青国第一场雪，漫天的雪花纷纷扬扬的，在地上铺了一层薄白，两边的梧桐树叶片已落光，枝头堆着雪团，鸟儿一飞，掠起雪花乱舞。
马车到了离京城五百多里的汰州。
几人下了马车，准备渡河，雪花被微风卷动，扑向河水，在河面上打了几个圈儿，消失不见。船泊在岸边，汰州城的官员正河边等着。君墨言不许京中的官员擅离职守，他要在汰州稍做停留，再回京城。
“十一王和果儿，都没见过雪吧？”苏语转头问博奚沐羽和博奚果儿。
博奚果儿点头，但并没有笑脸，苏语这几日都没好好睡一觉，人瘦了一大圈，沿途不时有出来寻找公主的言勇军近卫，但都没有消息。她途中头疼症发作了，君墨言先行一步，让十一王和果儿留在她身边，而他本人已经到汰州一天了。
“来吧。”苏语拉着果儿的手上了船，身后的人赶紧跟上。
马蹄声疾疾从身后追来，她扭头看，只见数匹骏马正飞驰而来。莫问离一身白色狐裘披风，格外打眼。他身后的，是蓝罂和长子君奕宁。
“母亲。”君奕宁下马，快步过来行磕头大礼。他在寒水宫，已经有一年多未见苏语了。
“起来吧。”苏语扶起他，小声说：“赶紧进城去。”
才抬步，头晕又犯了，人往后退了两步，被一只手臂轻揽住了纤腰。
“小心点。”莫问离扶着她的腰，担忧地说：“看你脸色，这么差。我才离开你几天，又病了。”
“所以你们不要离开我身边。”苏语勉强地笑。
“别说话了，我就见不得你这病怏怏的样子。”莫问离把她打横抱起，大步往船舱中走。
十一王一脸诧异，其余人都当看不到，目不斜视地跟着进去。
“十一王请。”君奕宁见他不动，伸手请他进船舱。年轻的脸庞，和君墨言如出一辙，若说不是他的儿子，也没人会信。除了稚嫩一些，活脱脱就是少年时的君墨言。
君奕宁也看十一王，这将是他的妹夫，上下打量，长眉微微拧起，很是不满意。
“还站着干什么？没看到你母亲病了？”莫问离的训斥声从船舱里传出来。
君奕宁立刻大步进了船舱，双手垂在身边，神态恭敬，一副少年老成的稳重模样。
“母亲大人，可好些了？”
“我没事，莫问离，你少凶他，你看你把他教成个呆瓜了。”苏语歪在花梨木躺榻上，有气无力地埋怨莫问离。
“身为男儿，后青国的王者，难道这点话也听不得吗？你问他自己能不能听？”莫问离坐下来，手指搭到她的脉上，长睫微垂，眉头渐皱紧，“你几日没睡了？”
“从松狮城回来，夫人就没怎么睡。”方意和在一边小声说。
“这才多大的事，连觉也不睡了，怎么不干脆拖根白绫去挂门上呢？省得我还要赶来救你。”莫问离脸色一沉，语气更凶。
方意和给大家递眼色，众人都退了下去，只有君奕宁捧着一只小盒子站在榻边，看他们二人大眼瞪小眼。
“凶完儿子又凶我……”苏语没说完，只见莫问离手腕一翻，一枚金针已经扎入了她的眉心，尖呼声从苍白的唇瓣中透出来，又见他飞快地给她的额上扎了两枚金针，疲惫，睡意，顿时涌进脑中，眼皮子缓缓搭下来，沉入睡梦中。
“你娘就是这急躁的脾气，心里搁不得事。你叫他们进来，说说那晚白骨的事给我听。”莫问离这才解下了自己的披风，盖到苏语的身上。掌心在她的发上轻抚着，眼目间全是怜爱和温柔。
君奕宁往门外看了一眼，换了副促狭的模样，小声说：“师傅，你把那柄剑给我吧。”
“让你去叫人，你找我要什么剑？”莫问离脸色一沉。
“那，师傅给我了，我就让你多摸会儿我娘的头发，不然我告诉我爹。”君奕宁乌亮的眼睛眨了眨，笑得像小狐狸。
“臭小子。”莫问离抬掌就想打。
“师傅，这可是好买卖啊。”君奕宁灵活地闪身，躲开他的一击，手去摸他腰的软剑，“我爹有这么一把，他也不肯我，我也威胁不了他……你就可怜我，想了好些日子了……”
“臭小子。”莫问离脚步快移，像柔软的风一般卷到了君奕宁的面前，弹指就往他的额上敲，“你才跟我学了几年，就敢和我叫板，今天不好好罚你，你不知道天高地厚，给我一只脚站着，不许动。”
君奕宁身形突然顿住，一只手伸向前方，一只手正举到心口，一只脚高高抬着，跟分了枝的木头一样，又像表演金鸡独立，
“都进来。”莫问离掸掸袖子，坐回原处，眼睛看着君奕宁，又故意在苏语的头发上摸了一下。
“师傅，有话好好说……”君奕宁赶紧求饶，让人进来看到他这傻样子，这不是丢尽了脸吗？“师傅，我保证不告诉我爹，你爱咋摸咋摸，不然我们把娘拐到寒水宫去也成。”
他才说完，一句怒斥声从门口传进来。
“你皮痒了吗？”君墨言赶来接苏语了。
君奕宁脸色一白，眼珠子转动着去看进来的人。
“好好站着！”君墨言指了指他，反手关上了舱门。
君奕宁轻舒一口气，起码不让别人见着他这糗样儿。
“她如何了？”君墨言走到苏语前面，轻抚她的脸。
莫问离从她的额上取下金针，低声说：“让她睡，还以为是十七八岁吗？生这臭小子的时候，身子大亏，她也不知道爱惜自己，月子都没坐完，又赶去为你办事，如今一忙一累，这眩晕症就发作，还要嘴硬，说自己身子好得很。若是别的女人，当了皇后，贵妃，都懂如何享福，全天下，就她最蠢。”
君墨言听他抱怨完了，拧了帕子过来给苏语擦手心的汗。
莫问离去一边坐着，喝了茶，转头看君奕宁，低声说：“好好听我与你父亲说话，你以后要挑着后青国的担子，让你娘歇下来。”
“是。”君奕宁不敢再顽笑，恭敬地垂头答话。
“让他坐着吧，这蠢样子……”君墨言皱皱眉，看他一腿平抬的样子，轻轻摇头。
“坐吧。”莫问离这才过去，收了扎在君奕宁穴道上的金针。
君奕宁揉了揉胳膊，大步过来给君墨言磕头。
“君清晨和十一进来。”君墨言往外面叫了一声。
那二人立刻推门进来，给二人行了礼，站到君奕宁身边。
“都坐下，好好听。”君墨言扫了三个年轻人一眼，从怀里拿出画着盾牌和白骨的纸，铺开给莫问离看，“问离兄，你看这个，这盾牌初看和黑魔军的一样，但你看这地方多了一枚树枝，我查过了，这树枝叫做叶榄。”
莫问离听着听着，脸色渐变。起身，在船舱里来回踱了几圈。
“我这些年来，见识过各地的巫蛊术，但这件事真是闻所未闻，白骨能哭泣。若说能操纵白骨，我也能做到，但让白骨掩面哭，我却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