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你去!”
杨燕的声音,像一把出鞘的利刃,划破了这压抑的氛围。她一步站到张奇面前,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我说了,这是军国大事。”张奇终于正视她,那种夫妻的温情消失了,取而代之,是一种属于将军的威压。
“正因为是军国大事,你才需要我!”杨燕毫不退让,“北境是什么地方?是斥候的天下!你的眼睛,你的耳朵,都离不开斥候!你手底下那些人,你信得过几个?魏进最后说了什么?自己人的粮道!这几个字你没听懂吗?!”
她果然听到了。
张奇的心沉了下去。
“你身边需要一个绝对信得过的人,一个能替你潜行,替你侦查,替你把后背看得严严实实的人!”杨燕逼近一步,话语急促如连珠炮,“整个大周,除了我,除了‘夜枭’出来的人,你还能找到第二个吗?!”
“你的任务,是留在京城,保护阿莺。”张奇的话斩钉截铁。
“她需要我保护?”杨燕猛地指向杨莺,“你给了她知味楼,给了她钱,还给了她皇城司的令牌!她比我安全!你才是要去九死一生!我若不去,谁来护你周全?!”
“这是命令。”张奇加重了语气。
“我不听!”杨燕的脖子梗了起来,像一头倔强的小兽,“在家里,你是夫妻。但在‘夜枭’,我们没有上下之分,只有任务!我的任务,就是保证主将的安全!”
“够了!”张奇低喝一声,整个房间的空气都为之一震。
杨莺吓得不敢再哭。杨燕也闭上了嘴,但那股不服输的劲头,却在她的身体里燃烧。
张奇盯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道:“你的斥候技艺,是我教的。你的本事,我最清楚。但也正因为如此,你不能去。”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雁门关外,是真正的战场,不是‘夜枭’的训练场。那里没有退路,没有第二次机会。你太年轻,也太冲动。你的刀,只懂得向前,却不懂得向后。”
“我可以学!”
“战场上没时间给你学!”张奇的压迫感越来越强,“这一次,我面对的敌人,不只是北蛮的铁骑。还有暗处射来的冷箭。我需要全神贯注,不能有任何分心。你跟着我,就是我最大的弱点,最大的分心!”
“我不是你的弱点!”杨燕的吼声带着一丝被刺伤的委屈。
“你是!”张奇毫不留情地打断她,“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会担心你的安危,我就会在下每个命令前,先考虑你会不会有危险!这样的我,怎么去指挥千军万马?怎么去打一场十死无生的仗?!”
杨燕的身体晃了晃。她所有的理由,所有的决心,在“你是我的弱点”这句话面前,被击得粉碎。
她想反驳,却发现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房间里,再次陷入了可怕的安静。
许久,张奇走上前,伸出手,有些生硬地按在杨燕的肩膀上。他的动作不再那么强硬,却依然沉重。
“听话。留下来,照顾好阿莺。守好我们的家。”
他的声音放缓了,带着一丝不易察iv的疲惫和恳求。
“保重自身,等我归来。”
杨燕的防线,终于在这一刻彻底崩溃。她不再是那个锐不可当的斥候“夜枭”,只是一个即将与夫妻生离死别的妹妹。
泪水,从她不肯低头的脸庞上,决堤而下。
她用力地点了点头,喉咙里发出一个破碎的音节:“……好。”
张奇没有再多说一个字。他收回手,转身,拉开了雅间的门,没有回头地走了出去。他需要准备的事情还有很多,时间,一刻都不能再耽搁。
门,被轻轻带上。
杨莺抱着铁盒,无声地流泪。杨燕站在原地,脸上的泪痕未干。
她缓缓抬起手,擦掉泪水。那动作,坚定而利落。
她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看着张奇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之中。
然后,她转身,一言不发地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没有片刻的犹豫,她从床底拖出一个早已准备好的行囊。打开,里面是一套紧身的黑色夜行衣,一把淬了毒的短刃,还有几支小巧的袖箭。
她将所有东西重新检查了一遍,然后,将行囊背在了身上。
雁门关,她去定了。
不是作为他的妹妹,而是作为他的影子。
大军如一条黑色的铁龙,在官道上蜿蜒前行。
数万人的行军悄然无声,只有马蹄叩击大地与甲胄摩擦的沉闷声响,汇成一曲压抑的序曲。张奇骑在通体乌黑的战马上,面沉如水。京城雅间里的那场争吵,那个决绝的转身,都被他用巨大的意志力强行压入了心底最深处。
此去雁门,十死无生。他不能再有任何杂念。
“将军!”
一名斥候自队伍前方疾驰而来,在张奇马前猛地勒住缰绳,战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嘶鸣。“左翼三十里外,发现一支小队!约五十骑,装备精良,来路不明!”
张奇的身体瞬间绷紧。“旗号?装束?”
“无旗号!清一色黑衣,行动迅捷,不像寻常马匪!”
“派一队人去查探,”张奇下令,每个字都透着冰冷的杀伐气,“若有任何敌意,就地歼灭!”
“是!”
斥候领命而去,但还没等他跑出百丈,侧翼的骚动已然扩大。那支神秘的队伍并未选择迂回或隐藏,而是径直朝着中军帅旗的方向靠拢过来,行动间透着一股有恃无恐的意味。
大军的行进速度不自觉地放缓了。无数将士的头颅转向那个方向。
为首一人,一身玄色紧身戎装,勾勒出矫健的身形。她骑着一匹雪白的战马,在通体黑色的队伍中,宛如暗夜里的一道闪电。
距离越来越近,那张脸在张奇的视野里逐渐清晰。
那一瞬间,他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随即又轰然一声,尽数冲上头顶。
是她。
杨燕。
“全军……停止前进!”张奇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道命令。
他策马而出,身后的亲兵紧随其后。他冲到队伍的最前方,与那支小队遥遥相望。巨大的愤怒和不敢置信,像两只无形的手,攥住了他的心脏。
“杨燕!”他的怒吼在空旷的官道上回荡,“你在这里做什么?!”
杨燕没有回答。她只是平静地看着他,然后举起右手,做了一个停止的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