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林从背包里摸出一锭纹银，放在少女手里：“我要一间安静的包房，另外，帮我打听个人，如果能找到线索，这钱就是你的。”
那少女吓了一跳，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进门就出手如此大方的宾客。她连忙笑着对甘林说：“跟我来就好。”
她迈着小碎步，就像飘在地板上一样，引着甘林上了二楼，走到角落一间安静的包间里，将甘林的包裹放在一旁。
甘林上下打量了一下这间厢房，扭头问道：“这里隔音还好啊？”
“客官放心好啦，这里隔音么的说的哟！”少女娇媚地一笑，随后问道：“客官想寻啥个银啊？阿拉格个酒楼里头，四面八方格消息都蛮灵通格呢！”
甘林四下张望了一下，对少女说：“我想打听一个叫钱忠明的人。”
少女吃了一惊，随后抿着嘴笑道：“我道是谁，这不是曹家商会的钱总事嘛，晓得晓得，前几天他还听酒楼的头牌花魁顾菀儿唱歌呢。”
“曹家商会？他不是裴家商会的管事吗？”甘林比起什么花魁，他更关心钱忠明这家伙的行踪。
“哎哟喂，表提咯，那个裴家商会蛮不道德滴喂，我听讲哦，他们在商队滴货物里头搀假，后来被钱总事告发咯，可他们那个商会滴少东家蛮不懂事滴，硬讲钱总事污蔑他们，好在后来听讲是山西裴家滴人，过来把那个少东家带的走咯，讲是要他家去反省。钱总事这才带的残余滴商队，投奔咯曹家……”
甘林一听，好家伙，这和梅林说的内容完全不一样啊。他不动声色，又问少女，想见顾菀儿的话，需要什么条件。
少女咯咯一笑：“么想到客官也欢喜这一口啊，平常寻常老百姓，那是绝对不得机会滴哎，除非是达官贵人，要么就是豪掷千金，才有资格跟她见上一面呐。”
甘林心里暗笑，这两点自己全都有，只不过外在没露出来，这少女就以为自己在开玩笑了。他不动声色，又故意问道：“那只是见上面而已嘛？若是想和她共度春宵呢？”
少女脸一红：“客官您逗乐咯，偶们涵碧楼滴姐妹们，都是卖艺弗卖身滴呀，况且顾菀儿姐姐眼光高滴很哩，一般性滴纨绔子弟，要是没得点才华，就算撒再多钱，也见弗到她哎！她曾讲过，一生最大滴梦想，就是嫁给一个大英雄哩。好比像李长庚将军，要么就是岳钟琪将军那样滴人哩。”
“呵！没想到莺歌燕舞之地的花魁，倒是喜欢军旅之人呢！你这么说，我倒是更感兴趣了！刚才那锭银子，就送给你吧，我想见见这个人，打听点消息。”
“多谢客官哦，但想见顾菀儿姐姐，这可不是小丫头我能做主滴事体，要不这么滴吧，今儿个夜里在偶们这块，会有一场顾菀儿姐姐滴表演，小丫头我可以帮您安排一个前排滴座位，至于能不能跟菀儿姐姐搭上话，那就看您自己咯。”少女笑嘻嘻地回道，那软软的语调，不禁让甘林又想起了楚渺。
甘林点点头，要了一份金陵板鸭，以及一瓶桂花酒，独自坐在包厢里，思索下一步的行动计划。
很快天晚了，涵碧楼上挂起了一个个大红色的灯笼，甘林下午休息了一阵，晚上就走到了顶楼，凭栏远眺，长江上徐徐的微风，夹杂着一丝寒意，吹拂在他的脸上，却让他感觉无比清爽。
“都说金陵佳美风月之地，就连晚风都如此令人陶醉……”甘林自言自语，靠在栏杆上眺望。
这时，身后传来一声熟悉的声音：“我道是谁？果然是卓润兄！”
甘林一愣，扭头一看，面前正站着一位白衣少年，头戴冠帽，一身长衫，手里握着一把扇子，两眼炯炯有神，那是甘林曾在北京云起诗社里，见到过的眼神。
“璱人兄！别来无恙！”甘林惊叫一声。
来者正是19岁的龚自珍，他笑吟吟地站在甘林身后，摇着扇子笑道：“卓润兄不在南疆建设，怎么有闲情逸致跑来这里赏景了？”
甘林哈哈大笑，就把事情的经过，略略告诉了龚自珍。
龚自珍听完，笑着回道：“听说这个顾菀儿，可是远近闻名的大才女，不仅诗词歌赋极其出众，还熟读四书五经，经史子集也是无一不通，无一不晓，堪称金陵一绝啊！”
甘林笑道：“呵，说得那么玄乎，看来你也是她的粉丝咯？”
“什么叫粉丝？我不吃粉丝……”
“……”甘林这才意识到自己失言了，赶紧换了个词儿，“看来你也十分仰慕她咯？”
“在下和一群好友游历江浙一带名胜，此番正好经停这里，听闻涵碧楼有歌会，这就带着人一起过来顺路观摩一番而已，至于顾菀儿姐姐，那是枝头上的黄鹂鸟，在下只敢远观而已，不敢有半分非分之想……”
“哟哟，文绉绉的，少来了。我这里正好有一个座，不如我带你一同入去，让你也坐我旁边如何？”
龚自珍拗不过甘林，只好跟着他一起，走进了涵碧楼正中间，那个富丽堂皇的大厅里。
厅里早就已经聚满了王公贵族，世家子弟，还有各路行商巨贾，有的人，干脆就把一大堆金块，堂而皇之地放在桌子上，也不怕别人惦记。
四周还有不少各家的保镖，很多人，手里都提着沉甸甸的金子银子。甘林本来还想着，这顾菀儿到底有何魅力，可当他看到这么多银子的时候，他的脑袋就开始往别处想了。
“城建规模越来越大，到处都需要银子，这金陵地界果然富庶，要是能把这银子都给揽过来，放在城建上，那该有多好。”
可惜想归想，他现在一个人，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只好随着人流一起，拉着龚自珍朝自己的位置走去。
突然，甘林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他扭头一看，在他的位置旁边，坐着一个再熟悉不过的面孔。
钱忠明。
甘林心中一紧，若是自己就这么走过去，那必然要出事，于是他对龚自珍耳语一番，立刻转身回到自己的包厢里，三下五除二就换了一张脸。
自从他离开石匠工会后，这易容术自己倒确实好久没用了，如今这场面，为了不打草惊蛇，最好还是隐藏身份得好。
龚自珍站在门外，过了一会儿，里面出来一个人，给他吓了一跳：“你是……你是……卓润兄？那个风姿绰约、英俊潇洒的卓润兄？”
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眼睛一大一小，脸上肌肉扭曲，嘴巴歪着，腮帮子上还有一颗痣的丑陋青年。
“走吧，这样就没人知道我身份了。”甘林抽动着嘴巴，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二人来到大厅里，这时候的龚自珍，还并没有太大的名头，所以两人一进门，就被一双双鄙视的眼神，给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
龚自珍有点儿难堪，甘林却毫不在意，径自走到自己的位置那里，可没想到，自己刚想坐下，旁边猛地跳出一个人，‘扑通’一声就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这里不欢迎你，走开吧！”那人毫不客气地对甘林说，同时抬起头，鄙视地盯着甘林。
甘林上下打量了一下这家伙，他身上的暗红色服装，一看就价格不菲，一双脸白白净净的，倒是有几分帅气，只是言行举止十分轻佻，他翘个二郎腿，歪坐在椅子上，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不好意思，这位置我已经订下来了，麻烦您让一下。”甘林不想惹事，心平气和地说。
“爹，你看，这人不知好歹，怎么办？”这个红衣青年，见甘林这么没眼色，就歪着头，对桌子对面的那人说道。
甘林顺着他的声音望去，对面坐着的，正是钱忠明。他心下明白，眼前这小子，就是钱忠明的儿子。他刚想再说点什么，突然门外传来一声大喊：“曹家商会驾到！”
门外走进来一个翩翩公子，他看了一眼屋子，就径直走到台下最中间的一张桌子边坐下。
钱忠明的儿子见状，立刻跑去朝那公子行礼，又指着甘林，对那公子说了几句什么。公子闻言，起身来到甘林身边，鞠躬行礼，眼里却满是轻视。
甘林当然知道他想干什么，他也毫不客气地说：“这位置是我用银子换来的，凭什么我就坐不得？”
“你出多少银子？我出双倍买这个位置！”那曹公子牙缝里，挤出这么一句话出来。
甘林一听，站了起来，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个曹公子：“哟呵！只是不知道这钱是给我呢，还是给涵碧楼呢？”
“那自然是给涵碧楼，让他们把你的银子退给你咯！”曹公子不慌不忙地回答，一脸的戏谑。
“可我也有要事求见顾菀儿，你说怎么办？”甘林毫不客气。
“哈！哈哈哈！”曹公子大笑道，“哪里来的丑八怪，居然妄想着见涵碧楼的花魁？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是吗？在座的哪位不比你位高权重？还敢在这里撒野？”
眼看着两个人要闹起来了，钱忠明赶紧起身，一路小跑到了曹公子身边。
“公子！不要与这人一般见识。就让属下去打发了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