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锦绣城给出的价格，不能令阁下满意，那么阁下宁可将货物再次运出，卖给欧洲？先不说运费如何，上月从印度前往红海的商船，有40%没有按照预定时间抵达目的地。阁下可知这是为何？”甘林不慌不忙地说道。
“印度洋海况本来复杂，这个我们一直都知道，所以欧洲开的价格若是低了，我们肯定不会接手。”亚当斯自信满满。
甘林仍旧不动声色：“可是今时不同往日，欧洲大陆封锁加重，所有英国货无法进入，你们必须要卖给奥斯曼，由他们转运才可进入欧洲。那群精明的阿拉伯商人，正在千方百计利用这个机会捞一笔呢！”
亚当斯脸上的表情僵住了。
“易卜拉欣先生刚从中东回来，我想贵方的情报系统再厉害，恐怕也不如他直接从奥斯曼高层获取的第一手资料相媲美吧？”
甘林不仅告诉对方，自己手里情报的价值，同时又暗戳戳地打压了一波英国人的情报网。毕竟现在奥斯曼是站在法国人这一边的，英国商人想要从奥斯曼高层获取有价值的情报，那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又告诉亚当斯，不要以为锦绣城里一个懂洋务的人都没有。
“你嘴里的这个易卜拉欣到底是谁？他的情报就这么可信？”亚当斯问道。
“昨天市集上有个卖出高纯度硫磺的商人，我想你们应该也有所耳闻。”甘林笑着回道，“你们后续要不要也订购一批看看？”
亚当斯扭头看看阮天福，阮天福点点头，表示昨天市集上，确实有这么一号人物。
甘林继续说：“按照当地最近的市场价，奥斯曼人最少也要从中抽走三成的佣金，再拿出两成打点那帮海盗，从新嘉坡岛到巴士拉，或者是苏伊士，每斤稻米，最少还需要20先令的运费，这还没算后续转陆路后的路费，以及奥斯曼人在里面掺入麸糠的损耗。拿破仑不是傻子，你以为的12倍价格，最终会都落入你们的腰包吗？”
陈永潮听不懂甘林口中的英文，可看到亚当斯脸上的表情从洋洋得意，渐渐变得僵硬，再到后面的尴尬，他多少也猜到了甘林说了一些什么，朝身后的这个‘翻译’投来赞许的目光。
甘林又将刚才的内容，原封不动地告诉了陈永潮，一边说，还一边斜着眼看阮天福，意思就是让他听听，自己翻译得有没有错误。
结果阮天福全程黑脸，竟找不出一丝破绽。
陈永潮点点头，又追加了一句话：“鉴于现在的特殊状况，我们可以申请给贵司的货船签发为期一年的过境特许，持此特许令的船只，可以大大缩短在马六甲海峡的通关时间，省下的时间和成本，足够阁下的货船再运两趟暹罗沉香和广州瓷器前往伦敦。”
亚当斯拿出一个小本，在上面列了一串数字，然后嘴里念念有词，手上的羽毛笔不停飞舞，划出各种演算式，埋头计算。甘林也不催促，只是和陈永潮低声交流着什么。
阮天福眼里满是愤怒，板着脸一直盯着甘林。
过了好一会儿，亚当斯这才抬起头，眼中露出了哀怨的神色：“不管怎么计算，都是亏本买卖，拿破仑这家伙竟如此抠门……”
甘林笑呵呵地又加上一句：“就算这船现在出发，中途不会遇上海盗，一切顺利的前提下，但凡中间在亚丁港或者是苏伊士，因为清关问题耽搁数日，这些优质的稻米就会变成骆驼的饲料。我想这一点，阁下不可能想不到吧？”
如果是走陆路，在干燥的沙漠环境下，粮食保存的日子可能还会长一些，但若是走海运，在港口耽搁几天，潮湿的热气就很容易让船舱里孳生霉菌，影响稻米的品质。这在没有冷链运送的古代，是一件十分令人头疼的事情。
亚当斯被这句话给噎得说不出话来，事实上，他根本就不打算将这批货运往奥斯曼帝国，这些事情他都明白，他就是意图利用锦绣城农业部的人不懂世界局势，用这个来作为谈判的筹码。可谁曾想，半路杀出这么个叫‘易卜拉欣’的家伙，像一条鲶鱼一样把局面全给搅乱了。
他悄悄地对身边的阮天福说：“给我查查这个叫易卜拉欣的家伙。”
陈永潮见亚当斯理亏，这才开出最终条件：“把价格给我们压回正常价格的两倍，并且通告所有商会，不得在这个基础上再次提价。另外，每斤粮价我们先付4角，余下的部分全部作为债券，后续六个月内偿还！”
刚才那顿国际局势，他不怎么懂，但是让他压价赈灾，这可就涉及到自己的官帽子，不得不拼命了。
亚当斯急得一拍桌子，猛地站起来：“你们这是抢劫！”
陈永潮笑道：“抢劫？大不了你们把货运往那个什么奥什么曼去。我们也不稀罕这种一个袋子里放五种不同质量的大米！”
“哼！你在众人面前夸下海口，说3天就能搞到救济粮，如果我们真的走了，你去哪里搞？”亚当斯一阵冷笑。
“中国有句古话，鸡蛋从来都不能放在一个筐子里，你们能把稻米卖给奥什么曼，我们为什么就不能从他人那里购买上好的稻米呢？”陈永潮寸步不让。
“整个锦绣城的商会，都是我们说了算！没有我们东家的允许，我看谁敢把米卖给你们！”阮天福气得直接大吼起来。
甘林在旁边冷笑一声：“呵……主子还没说话，豢养的狗先憋不住了！”
“你！”阮天福急得跳脚，指着甘林就要开骂。
亚当斯急忙抬手制止他，和颜悦色地说：“贵方提出的要求，我们全部答应，明日就将粮食价格改成一斤8角，4角先付，4角六个月内付。”
陈永潮大喜：“那我们这就算谈妥了？”
亚当斯笑道：“今日下午，我方会派人将合同条款送到农业部去，还请陈部长尽快将特许令交给我们，速度是很重要的！”
甘林赶紧笑着点头：“中国有句古话，叫识时务者为俊杰，希望我们后续合作愉快。”
出了门，陈永潮则让人去通知稻米居的苏鹤来，让他安排人手，第二天东印度粮行一旦开门，不管投多少钱，务必要将所有的粮食全部买下！然后再以5角的价格售卖给锦绣城百姓。稻米居如果人手不够，就找裴氏商会，或者天工坊的人临时过来帮忙。务要在一天之内，把东印度公司的粮食全都买下来。
甘林自己则去找步爱婕，让她这两天夜里加强巡弋，严防英军舰队渗透。
一切安排妥当以后，甘林又换上了那身阿拉伯装束，就要出门。
步爱婕从后面一下子搂住他：“都一年多没见了……也不抱抱我就走……”
“别闹，事情不是还没办完嘛……再说了，你还得指挥舰队去呢！”甘林抚摸着步爱婕的手。
步爱婕双手就像一条柔软的小蛇，搭在甘林的肩膀上：“这种事交给属下去办就好啦。我要跟你一起去，看看你到底要干嘛。”
“堂堂锦绣城海军司令，出门还不得都被人给认出来？”
“哼！你会易容，难道我就不会？”步爱婕熟练地脱下军装，从屋子里拿出一件红色的长袍，“我可以扮做你的土耳其侍女，保证不给你添麻烦。”
“哦！易卜拉欣作为商人，身边跟着一个侍女，反而更不容易让人有疑心。还是你想得周到，那好吧，我同意了。”甘林笑笑，在她脸上轻轻捏了一下。
下午时分，海军部大门里驶出一辆厢式马车，急急往商店街驶去。
商店街的‘菊花与玫瑰’酒吧门口，站着两个拎着枪、厚嘴唇小眼睛的安南人，路过的人们，朝里面看了一眼，就慌慌张张地跑开。
酒吧里，阮天福正坐在一张桌子旁，手里把玩着一把小刀。地上是一个摔碎的酒杯，红酒流了一地一个尖嘴猴腮的大嘴巴安南人，一只手拎着刀，另一只手抓着酒吧女小姐姐，操着一口难听的安南话问道。
“你说不说！他去哪了？”
小姐姐吓得面如土色，哆哆嗦嗦举着手，张着嘴巴却发不出声音，满脸都是泪花。
阮天福不耐烦地把刀‘啪’地扎在桌子上，扭头说道：“我说露西亚，你别不识好歹啦！爷今天本来心情就不好，现在连你都和爷作对？”
酒吧女露西亚直摇头，嘴里一个劲儿地说：“不知道……不知道……”
“喂喂！人家都说看到那个商人进了你酒店了，你还在这里狡辩？难道……你这家伙偷偷藏男人？”阮天福嘴角勾起一个耐人寻味的笑容，“哟，想不到你竟然是这样的吧妹，那要不今天，你也让哥几个开开心？”
四周的随从们哈哈大笑起来，那个拎着露西亚的家伙，笑得更是放肆，他一把就将露西亚拽出吧台，递到阮天福面前：“老大先享用！”
阮天福嘴角露出一个淫荡的笑容，手抵在露西亚的下巴上，得意地看了她几眼。
“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说，还是不说？”
露西亚含着泪，啜泣着说：“他……只喝了几口，就出去了……我真的……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