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药物的作用下，我睡了很久。
醒来时陆月影已经到了法国。
看到手机里她发来报平安的消息，我没有回。
我突然想起很多事情，想起她拉着我去看星星，想起她在我感冒发烧时笨手笨脚地喂我喝粥，想起大雨倾盆我们在同一把伞下笑得灿然……
无论她做什么，靠着这些回忆我都能原谅她。直到现在我想起来的也是她与我最好的时光。
我打算搬家，死在这里陆月影总归是有点膈应的。
收拾书房时我意外发现了陆月影小时候的画册。上面落了灰，我本来是想擦擦没拿稳掉在了地上。摊开的一页上用幼稚的笔触写着「我不喜欢顾时深。」
没有人比我更熟悉陆月影的笔迹，念书时我还模仿她的笔迹替她写过作业。
我犹豫了一下，把册子捡起来继续翻。
「我讨厌他。
讨厌他讨好爸妈的样子。
讨厌爸妈的眼里只有他。
讨厌被父母要求必须照顾和让着他……」
自我出现后她好像是受到了很多忽略。
我爸爸和她爸爸是多年的至交。
大抵是同情我小小年纪就没了双亲，陆父陆母待我很是宽厚，和对陆月影严格教育不同，他们对我的要求就是开心就好。
那时候的她也只是个小孩子，被突然出现的陌生小孩夺走父母的注意力，会埋怨会嫉妒才正常吧。
后面的日记逐渐多了起来。
「他好笨，居然还会被欺负。
烦死了，被爸妈知道又会说我没照顾好他了。」
……
整本册子大多都是画，只是偶尔会记上一两句。
小时候我很希望能和陆月影一家成为真正的一家人。
父母的离世让我更加渴望亲情。
连对陆月影的感情也夹杂了这种执念。
后面她就记得少了，最后一页她写了一句「笨蛋，我才没喝醉。」
再往前翻，还有一篇：「司祁就像翻版的我。我们恶劣起来都一个样。我们俩其实挺合适的。」
册子不重却在我灵魂深处给了重重的一击。
原来司祁才是她的灵魂伴侣。
原来我以为的快乐回忆于她而言只是负担。
原来是我耽搁了她许多年。
我拿起笔，在册子的最后一页重重地落下三个大字「对不起。」
12
收拾起来才发现我的东西这样多。
我收罗得很急很仔细，免得她和新对象住进来因为我发生不愉快。
走之前我最后环视了一眼这个家。
没了我的东西房子空旷不少。
对了我还留了一个泥塑在客厅的茶几上。
这是我泥塑课的期末作业，捏的陆月影，当时还拿了最高分呢。
我在上面留了一张纸条：「送给司祁。」
接到陆月影的电话我才知道她回国了。
「你在哪？」她的声音很冷，听得出来她并不高兴。
我没回答她，她提高音量又问了一遍：「你在哪。」
我舔了舔干到起皮的嘴唇，握紧手机：「我们分手吧。」
她没再说话，我挂断了电话。
当晚我偷偷又去了那栋别墅。
下了雨，我撑着伞小心翼翼地怕被发现。
结果屋里早就关了灯，院子的一角躺着我的泥塑。
我捡起它细心地擦干净带了回去。
回家的路上我看着怀里的泥塑，突然想到我死后陆月影会不会有那么一瞬间会想我。
转念一想，她那么讨厌我又怎么会想我。
前几天我又去了江畔，意外撞见了她的几个好朋友。
我消瘦了不少，整个人被病痛折磨得不成样子，再加上戴了帽子她们并没有认出我。
在她们的八卦中我知道陆月影早就对我感到厌烦了。
她觉得疲倦，想和我分手。
这样也好，我也舍不得她为我难过。
13
我的体重减轻了不少。
止疼药当饭吃也缓解不了身体的疼痛。
再这样下去我就只能躺床上了。
时瑾看到我痛苦提出要带我去国外安乐死。
她是个很爱笑的人，如今在我面前笑起来都是苦的。
「这样对你来说太残忍了。」我微笑着拒绝她。
「放屁，你是医生，生老病死看得多了。」她带着哭腔说。
想了很久我打算去跳崖。
我知道哪里有最好的风景，死在那里也不错。
临死前我送了司祁一幅画，还在遗嘱里将自己的大半遗产留给了她。
虽然她并不需要。
无论是作为医生还是朋友，她都对我太好。
我无以为报，人之将死也只有这些东西可以给她。
留给陆父陆母的是一封信。
这么多年他们待我很好，我一直想叫他们一句爸爸妈妈，在信里我这么叫了。希望他们不要见怪。
也喜欢这一次陆月影别怪我抢了她爸妈。
山崖边的风很大，陆月影刚发了朋友圈。
鲜少发朋友圈的她更新的内容是她和司祁一起看极光的照片。
真的很美，可惜我下辈子才有机会看了。
我把手机放在石头上，心中平静一步步踏向悬崖。
番外——陆月影
他们说顾时深死了。
我是不信的，明明是他躲起来害怕被我发现。
回国后我依旧保持着以前的生活习惯，只是看着空了不少的房间有时也会失神。
父母因为顾时深每天沉湎在悲痛中，我搬到老宅去照顾他们。
我像是突然爱上了做家务，害怕闲下来的时光。
有一天母亲突然开口问我：「要不要去看看时深走的地方。」
我一个失手打碎了手里的盘子：「有什么好看的。我不去。」
是不是自欺欺人也有个限度。
顾时深他确实已经死了。
时瑾告诉我时我下意识觉得不可能。
那个从十岁开始就跟在我身后的小男孩怎么突然就不见了。
我浑浑噩噩了好久突然想起我身边竟然没留下任何一件有关于他的东西。
和他同住的别墅里被我翻了好几遍。
他收拾得很干净，丝毫痕迹都没给我留下。
想起被我丢到窗外的泥塑，我跑到花园里找，却发现早就没了踪迹，估计是被清洁阿姨收走了吧。
我记得这个泥塑是他当时的期末作业。原型就是我。
当时我回国看到他搬走了，就留了它上面还写着送给司祁。
我下意识就觉得他是想把我也送给司祁一气之下就扔到了窗外。
我去找了时瑾。
他们是多年的好友。
我嫉妒她俩之间的感情，嫉妒顾时深对她的信任。
顾时深对她很上心，她们一起在食堂吃饭，一起画画，一起有说有笑……
他会红着脸问我女生喜欢什么样的衣服。
我问他问这个干嘛。
他支支吾吾说是帮舍友问的，第二天我就看见他提着刚买的零食和衣服见了时瑾。
我一直以为他真心喜欢的是她。
对我不过是亲情的依赖和父母的期许。
他一向很听父母话的。
时瑾见到我笑得很礼貌：「你问我他最后住的地方是想找他的遗物吗？我告诉你，不可能。我不会告诉你的。因为你不配。」
我努动嘴唇小心翼翼地问她：「他走得痛苦吗？」
这是我一直都不敢想的问题，我私心想听到否定的答案。
时瑾冷笑一声：「很痛苦。更痛苦的是，他死之前看到你刚发的朋友圈正在和司祁看极光。」
「他很爱你，这么多年长情得我都怒其不争。」
我失魂落魄地回到家里，书房里那本画册落入我眼帘。
小时候我喜欢画画，后来顾时深来了，他很有天赋，没多久就画得比我好。老师只夸他不夸我，索性就没再学了。
翻着画册我想起里许多事。
他刚来的时候很胆小，小声叫我姐姐的样子很可爱。
我那时候也只是个小孩，还是个被父母要求必须符合标准的小孩。
即便不满她分走了父母的关心和爱，我也只能硬着头皮照顾她。
可是当我看到他和时瑾亲密的样子时，心里的嫉妒和难受让我发现我好像早就不讨厌他了。
我嫉妒他和时瑾的亲密。
厌倦偷偷吃他俩醋的感觉。
最难受的时候我告诉好友七七，说我厌倦和他的恋爱了。
厌倦和他貌合神离，厌倦和他彼此消耗。
我想说清楚，好好在一起或是成全他和时瑾。
后来我又遇见了司祁。
他是和我很像的人，只不过我是被迫戴上面具的他。
一个风流成性的男人和一个女生走近很快就能传出绯闻。
那次的女主角是我。
在父母的责骂下我突然觉得很累。所以在父亲说出那句不如和顾时深在一起时，我说出了那句话。
父母离我的学校很远怎么会知道我和司祁的事。
我下意识觉得是他告诉爸爸的，其实并不是，我也没向他道歉，我骄傲惯了。
本子的最后一页上多了一行字。
「对不起。」是他的字迹。
我的心脏像是被人揪住了一样。
抱着这本画册突然就哭出了声。
时瑾说的没错。我是不配的。
他应该是怨我的吧。
所以死后什么也没给我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