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商怀玉坏了他的计划,高添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随后又笑眯眯道:“哈,我说那天言之怎么英雄救美呢,原来早看上元娘了。也是,男人哪有不嫖的。再说还是元娘这种极品。哈哈哈哈哈哈!”
我立在原地任他们取笑,无妨,早习惯了。
在一众哄笑声中,唯有商怀玉冷着脸。
他快步上前,拉着我的手,将我带离了这满是恶臭的地方。
8
今夜的月色极美,同他的侧脸一般,好看得令人沉醉。
我被他牵着走了很久,直到遇到一间豆花摊子。
他引我坐下,叫了两份豆花,一份未加葱花一份加了很多葱花。
“跳一天了,晚膳还没用吧?”温和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
“你带我出来,就是为了吃豆花?”
“这家豆花是你喜欢的。”他唇角轻勾,将加满葱花的那碗推到我面前。
“听你哥哥说的?”我打趣道。
忽地,气氛骤冷。
片刻,他沉声道:“不是。”
那豆花确实好吃,同记忆里的味道一模一样。
吃饱喝足,他要送我回长乐坊。
我不愿意,缠着他在客栈开了间房。
客栈人满,只有一间,哈,真是天助我也。
他要回去,我说一人害怕,他便留下了。
本就是要留下的,何必惺惺作态。
没想到他还真就一直装着,非要趴在桌上睡。
我岂会浪费了这次机会。
今日白啸凡听闻商怀玉会来,偷偷塞给我一包软香散。
说是加重剂量的,这次保准我计划成功。
我趁他不备将药偷偷下在水里。
几杯水下肚,商怀玉果然开始神志不清,两颊潮红。
趁他站起,我从身后环上他的腰,紧紧抱着。
他猛地一惊,身子变得极为僵硬,说话也结巴了。
“这,这是何意?”
“何意?方才你在席间不是说要我的?”我贴着他的背轻轻说道。
“还是说你嫌弃我?”我又假意抽泣了两声。
他想转身,却被我死死箍住,只能转过头道:“我不嫌弃。今日我只是想帮姑娘解围。”
“解围的方法有很多,你何必说要我,还带我出来。想睡我大可以直说,我愿意的。”
“我,我确实心悦姑娘。”
见他额头已经开始冒汗,我道:“哦?何时开始的?”
“第一次见你。”
嗯,看来也是见色起意。
我来了兴致,松开他,又递上一杯水。
“不喝了,这水喝得人头昏。”
“那你这次参加宴会也是为我?”
“是。”他答得斩钉截铁。
“那你到底想不想睡我?”
他的脸肉眼可见的越来越红,憋了半天蹦出一个“想”字。
呵,果然。这就好办了。
没想到这药还有吐真的效果,小白可真行。
“那来吧。”我扯下自己的腰带。
“不行,我不能轻薄姑娘。”
我坐在床边,勾勾手指,“叫我元娘。”
他似乎隐忍着什么,从牙缝中吐出两个字“元娘。”
只是还像根木头似的杵在那不动。
他肯定不行,都加大剂量了,还不上。
真没想到,如此谪仙般的人物竟然不能人道,真是可怜了与他有婚约的何家姑娘。
我正想着该如何是好,他忽然郑重地扶住我的肩。
狭长的双目中眼神晶亮,他道:“元,元娘,你喜欢我吗?”
“自然。”我点点头。
“好,那我替你赎身,娶你过门。”他说得认真而坚定。
好家伙,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不用睡,不用承欢,就能赎身,还过门,我的计划一下就达成了大半。
但我是不信他的。
男人的话都不能信,何况是商家的人。
只要能进入商府,便有机会杀他全家。
我敷衍了他几句,又撒着娇要他守信。
9
第二日,我早早起身回到长乐坊。
刚一进房间就看见白啸凡顶着两个黑眼圈坐在窗台上。
看样子是一夜没睡。
“等了一夜?”我道。
“嗯。”他跳下窗台。
“等我干嘛?”
“担心你。”
我挑了挑眉,“那你不去找我?”
“去了,我在客栈外面守了一夜。”他的神情极为严肃。
我笑着招呼他过来喝水,“原来你也刚到啊。”
他刚要接过水杯,我又一把撒掉,“你给我的究竟是什么药?他甚至都没有那日动情,竟会说些胡话。”
他沉默了半刻道:“好吧,我承认那不是软香散,是吐真水。我不想你跟他……”
我没听到他的后半句,听到“吐真水”便觉稀奇。
我道:“吐真水?靠谱吗?”
“当然,我被追杀,就是因为偷了这个。”他压低声音说道。
所以,他说要替我赎身和娶我都是真的?
真的又如何,就凭他也做不到。
他可说过,商家不纳妓。
不过,我倒可以利用这点,退而求其次的让他带我入府。
我没等到这次机会。
因为商怀玉真的来为我赎身了。
10
起初我是不信的,直到嬷嬷亲手将卖身契送到我跟前,还笑眯眯地说我有福,说我遇到好人了。
为了眼前的这张纸,我曲意逢迎。
无论如何承欢,如何哄骗,如何乞求都不能得到。
如今就这么轻易地放在我面前。
这么多年说要为我赎身的人有很多,可他们最后全都退缩了。
想为官妓赎身太难了。
首先,钱财金银就吓退了很多人。
有钱的,没有势,又怕因为一个妓子被人抓住把柄。
有钱又有势的根本不需要赎我,一句话的事,要我去伺候谁就得伺候谁。玩腻了,再送回来,继续替他们伺候人。
谁会为一个罪臣之后,一个娼妓大费周折?
难不成真如嬷嬷所说,商怀玉喜欢上我了?
没睡就喜欢?喜欢我什么?还是说他怕日后娶了何家的姑娘,不能人道,先找我练练?
那倒也不必赎身,想来是怕婚后被传出来不行,先召妓,堵住日后的闲言碎语。
还真是心机深沉。
无妨,他也活不到那时候了。
商怀玉帮我收拾了行李,便带我上了马车。
可这却不是去商府的路。
见我一言不发,他温柔地抚着我的后背,“怎么不说话,懵了?你不是一直想要赎身的吗?我在城东租了个宅子。你先住在那,父亲那边我会解决的。”
看来他家里还不知道,真没想到他这个最听商衡话的好儿子居然敢忤逆家规。
我柔声道:“我记得你家不得纳妓的对吧?你父亲还不知道?他会同意?”
他被我问得不吭声,半晌捏了捏拳头,道:“会的,他一定会的。”
我不知他为何如此笃定,可这一刻我看着他严肃认真的侧脸竟有些愣神。
如果他不姓商该多好啊。
发现自己有了这种危险的想法,我赶紧摇了摇头,让自己清醒过来。
上一次就是因为被男人骗,才会沦落至此。
骆府被抄家那日,娘将我托付给管家的儿子赵川,我们一起长大,他说会一直守护我的。
可我们不过才逃亡了七日,他便觉得我累赘,将我卖给了人贩子。
青梅竹马不过如此。
那人贩子又将我卖了替人顶罪。
一番折腾,我还是成了官妓,入了娼门。
不愿意接客,就将我迷晕送到那些人的床上。
不愿意练舞,就用针扎。
不愿意练琴,就不给饭吃。
稍有不满意就是一顿折磨,全都是看不见的伤口。
我曾经的骄傲与尊严在这里荡然无存。
想跑,也跑不出去。
我本想一死了之,可一想到家仇未报,冤屈未洗,我便咽不下这口气。
后来我学会曲意逢迎,学会婉转承欢。
学会以舞姿勾引人,学会温言软语讨男人欢心。
一年后,我竟又遇见了赵川,他有了钱,便点我陪他。
他拽着我的头发,一脸享受地说我该感谢他,要不是他我还在逃亡,哪里会有如今锦衣玉食的日子。
他还说他也感谢我,若不是我家遭了变故,他一辈子都是奴仆,哪有机会发大财,哪有机会像今天这样把玩我。
他笑得肆意,动作越发得快。
我张着嘴说不出话,眼里蓄满了仇恨和泪水。
如果他没说那段话,或许还有活着的机会。
他说:“那天,你娘给了我封血书,要我给你。我看了,没什么有用的,就是要你好好活下去,好像还说要你去商府,求他们收留。但我给扔了,你去了商府,我还怎么拿你换我第一桶金呢?哈哈哈哈哈——!”
他笑得那般无耻,好似在向我炫耀他的聪明才智。
倏地,那笑声戛然而止。
他胸口的鲜血止不住地往外喷涌,上面插着的是他刚送我的金簪。
第一次尝到了复仇的快感,我更下定决心要为我骆家报仇。
我的演技早已炉火纯青,何况赵川孤身一人又身怀巨款。
嬷嬷神不知鬼不觉地就把他处理了。
后来我打听到商衡升官了,一番调查,得知他就是当年陷害爹爹的人。
想来我若真去了商府也是活不久的。
商怀玉见我眉头紧锁,神色紧张,一把将我揽在怀里。
这是这些天来,他主动对我做的最亲密的动作了。
我以为他终于要撕开真面目了,然而他只是温声安慰道:“元娘,我会保护你的,日后不会让你受一点委屈。”
他确实与那些人不同,或许是他藏得深。
他究竟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11
我靠在他胸口,能听到他极快的心跳声。
他全身紧绷得像块木头。
二十岁了,还是个纯情少年?还真是有趣。
很快马车便停在了一所宅子前,名叫“怡园”。
同我少时的院子一样。
等我进了院子才发现,不仅是名字一样,就连内部的陈设,也几乎同记忆里的一样。
他知道我的身份?
我震惊地看着他,他却微微笑道:“元娘,不,明珠,你喜欢吗?同你曾经的院子是一样的。我只去过一次,有些记忆还是有些模糊了,可能不太像。”
我无暇思考像不像,眼里全是震惊。
难怪,她不碰我就要为我赎身。
难怪,她知道我吃豆花爱加很多葱。
他是什么时候知道我身份的?
他是不是商衡派来的?
那我的计划……
我环顾四周,周围并无埋伏。
不行的话,就只能先杀他了。
见我神色又凝重了起来,商怀玉赶紧来到我跟前。
我却顺势后退了一步。
见我如此,他便将心里的想法和盘托出。
他说小时候曾随父亲来我家拜访过,还和我玩了一整天。
就是那日同我一起吃豆花的时候,知道我爱加很多葱。
听他如此说,我似乎断断续续地想起了什么,儿时有很多人都来拜访过爹爹,爹爹全都闭门不见。
只有一个高大男子登门时,爹爹才会见客。
有天他带着一个长得颇俊俏的小少年来陪我玩了一整天。
那少年长得好看,深得我心。
我爬树摔下来,他便接着,自己却被我砸得小臂骨折。
即使这样他还咬着牙说自己是男子汉,要保护女孩。
明明他还小我两岁。
我警惕道:“你就是那个少年?”
他兴奋地点点头,“是我。”
而后又靠近我道:“明珠,我知你父亲犯了罪是与你无关的,我后来找了你好久,对不起,我到现在才找到你。”
“其实第二次在长乐坊见你时我便认出你了,但我不敢认。现在,终于一切都安排好了。”
看他表情,似真有愧疚之意。
可是,我父亲没有罪,有罪的是你的父亲。
我还是忍住了没说,只是看着他。
见我放松了警惕,他深吸一口气,似鼓足了勇气对我道:“明珠,我知你我本就有婚约,我亦对你有意,如今我终于找到你了,不知你是否愿意做我的娘子?”
他一口气说完,谁曾想人人羡艳的清贵公子,此刻竟满脸通红。
真是个傻的!
婚约?从骆家落难的那一刻便不作数了。
我转过身,不再看他,我怕会心软。
我冷冷道:“如今与你有婚约的可是何家大小姐。你觉得你父亲会同意你放弃何家那么好的婚事,而娶一个人尽可夫的娼妓?”
“不,我知道你不是,你只是想早点脱身,你没办法。我知道你苦,所以往后,让我弥补你,保护你。”
弥补?骆家,十几条人命,你怎么弥补啊!
我带着哽咽的嗓音道:“等你解了同何家的婚约再来找我吧。还有,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如今,我叫元娘。”
我怕他一根筋地就同商衡全说了,到时,我还没动手就被商衡先灭了口。
赶走了商怀玉,我一个人在院子里站了很久,儿时的记忆一点点在眼前涌现。
可是都回不去了。
商怀玉是个好人。
可爹娘也是好人啊,他们也不该死。
我得快点结束这一切。
12
商怀玉赎我的事,终究还是瞒不住了。
不过三日,京城里已传得沸沸扬扬。
当然,这其中亦有白啸凡的助力。
我想借此逼何家退婚,商衡早些带我入商府。
何家听闻,果然主动退婚了,人们口中的商怀玉也不再是高岭之花,只是个沉迷美色的贵公子罢了。
纵是这样,反而有更多女人属意于他,她们觉得自己可以同我一样,做个外室。
自退婚后,商怀玉已经三日没来了。
小白去打听了,说是被关了禁闭。
既然忤逆,那就忤逆个彻底。
我又叫小白送了个纸条去。
上面写着,今晚酉时三刻见。
酉时三刻未到,就有人敲门了。
不是商怀玉,是他哥哥商怀墨。
身材粗壮的商怀墨笑得淫荡,一把将我拉进屋里。
我挣脱了他,才跑了两步,又被捉住。
同五六年前一样,任凭我如何挣扎,也抵抗不了命运的摆弄。
商怀墨狞笑着将我推到床上。
随之而来的是污言秽语。
他道:“你个贱人还真是有本事,我二弟为了赎你竟将传家宝玉拱手送人。”
见我露出惊讶的神色,他又道:“你不知道?也是,以他的性格定不会告诉你。他为了你,竟还退了何家那么好的婚事,何大小姐,在家哭了三天!”
是他退了何家婚事?原来不是何家主动退的。
不及我细想,他又开始扯我衣裳。
他笑得狰狞,“你个狐媚子,究竟使的什么招?让我们兄弟俩对你神魂颠倒!你先前不是对我投怀送抱的吗?现在又对我二弟下手,真是不知廉耻的娼妓。让我来好好惩罚你!”
我抓紧了衣领不让他撕扯,可我终归没他力气大。
商怀墨怒红了眼,撕开我的衣领,还打了我两巴掌。
脸颊火辣辣地疼,我不再反抗。
见我如此,他一边扯着我的衣服,一边辱骂道:“果然下贱,打了才知道乖。从前不让我碰,今天我非要让你好好伺……”
我不反抗,不是因为我认命,而是白啸凡已在他身后举起了棍子。
13
酉时三刻,商怀玉来了。
我衣衫破烂,哆嗦着缩在床脚。
他哥哥则倒在地上,头上还流着血。
商怀玉见状,红着眼眶朝我走来。
目光扫过我脸上的掌印和脖颈处的淤青,他落着泪抱住了发抖的我。
我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紧紧地抱着他。
明明这一切都是我谋划的,故意引商怀墨找我伤我,谋划着他们兄弟反目。
可是,此刻我却真的觉得害怕,真的贪恋他的怀抱。
内心的寒冰好似逐渐破裂。
他重复着:“不怕,我来了。不怕,我来了。”
是的,他来了,可他还是来迟了,迟了六年。
待我逐渐平复,才缓缓对他道:“二郎,他要欺负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保全自己,才,才……我伤了朝廷官员,是不是要下狱,我不想,我不想。”
我越说越急,熟练地让眼泪滑过脸颊。
“不怪你,不是你,是我,是我伤了兄长。”商怀玉又抱着我,安慰道。
我问他是不是为了我交出了那块玉佩。
他说不过身外之物。
也是,这本就是属于我们骆家的。
我问他是不是退了何家的婚事,被罚跪祠堂。
他不言语,我掀开他的衣袍,隔着裤子便能摸到他高肿的膝盖。
商怀墨迷迷糊糊地醒了,他睁开眼便又要来打我。
商怀玉护在我跟前。
他哥哥见状不好再为难我,当摸到额头的血又咒骂了几声才离开。
入夜,我依偎在商怀玉的怀里睡着了。
这一夜我睡得极安稳,是这六年来最舒心的一觉。
14
早晨醒来,商怀玉已经离开了。
他这么恭顺,想来是回去领罚了。
商家兄弟为了娼妓争风吃醋,大打出手的事第二日便传遍了整个京城。
当然,这也是我要白啸凡宣扬出去的。
我等不了了,我想我一时半会儿进不了商府,那我只能让商衡来找我了。
商怀墨因此被停职查办,商怀玉更是声名狼藉。
商怀玉参加世子私宴,当众点妓。
以传家宝玉赎娼妓之身。
不顾家规,在外豢养娼妓外室。
言而无信,退婚在前,为了娼妓对兄长行凶在后。
这一桩桩一件件使他这个曾经的高岭之花如今名誉扫地。
听闻,商衡气得都快冒烟了,要将他最爱的小儿子逐出家门。
到如今,我复仇的第一步算完成了,商衡最引以为傲的儿子成了京中人人都嘲讽的纨绔子弟,商家的口碑一落千丈。
第二步便是杀了商衡,为父报仇。
商怀玉刚走没多久,院门又响了,我知道是时候了结了。
条桌上放着爹娘的牌位,我要让商衡对着他们的牌位磕头认错。
可是老奸巨猾的商衡还是没有来,来的是一个笑得明媚的姑娘。
她带着一群大汉冲破院门,将我死死地按在地上,还将我事先备好的机关全都识破毁坏。
她拧着眉踩在我的脸上说我不知廉耻,勾引她的怀玉哥哥。
原来她是商家养女,商佩儿。
从小一心扑在商怀玉身上的女孩。
我倒是把她忘了。
她骂了我很久,看来她真的是恨透了我,在她眼里商怀玉真的是对我用情太深。
她们商家痛苦,我就开心。
我想我已经疯魔了,变态了。
见我笑着,她更生气,拿起一旁的木棍就敲我的指节。
看她这样,是不敢伤我性命的,只是想折磨我泄愤。
呵!这么多年来,我受的折磨还不够多吗?
只要还活着,我就会要你们血债血偿。
任凭手指鲜血直流,我忍着疼大笑:“你越折磨我,你的好哥哥就越心疼我。”
她气急了,脸上不再明媚,笑得扭曲,拔下我头上的钗子划我的脸。
她一边划一边说:“要你不知廉耻,这下看你还怎么勾引二哥哥!”
好啊好,容貌从来都是我的枷锁。
忽然觉得自己好没用,连个小丫头都斗不过,又如何斗得过商衡,如何替爹娘复仇呢。
我还是笑着,眼泪和血混在了一块。
发丝凌乱,狼狈不堪。
15
白啸凡来了,商怀玉也来了。
模糊中看到白啸凡将商佩儿推倒在地,要以箭刺之。但商怀玉拦住了他。
一群人跟着商佩儿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白啸凡见我倒在地上也顾不得追他们,向我走来。
看到他一脸愁容越来越近,我再也支撑不住,倒下了。
再睁眼时天已经黑了,商怀玉坐在床边。
他摸着我的脸向我道歉。
我问他那为何要放走商佩儿。
他没有回答我,说会给我一个交代的。
我轻蔑地笑了一声。
他不吭声。
半晌,他问我为何对外宣称商家兄弟为我大打出手。
我平静道:“到底还是知道了。”
“此事,兄长为了官声绝不可能外传。”他还是一脸天真。
“只是,明珠,你这么做究竟为何?”
我闭上眼再不想忍受了,而后又睁开。
“为何?因为你的好父亲。因为商衡那个老贼。因为他害了我全家!”
他惊得站了起来,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我继续道:“你真觉得我爹是贪污了军饷吗?你真觉得我是喜欢你才勾搭你的?”
“你去问问你爹,夜深人静之时,他有没有害怕过,心虚过?”
“是谁当年保全了你们商家,又是谁栽赃了我们骆家,害得我家破人亡!”
我一步一问,他一步一退,一如那日初见。
只是这一次他不是窘迫羞涩而是不可置信,五雷轰顶。
他颤抖着说不可能,说他父亲不是这样的人。
我冷笑一声,将收集来的证据丢在地上。
他狼狈地蹲在地上一页页地翻看。
最终,他绝望地跌坐在地上。
我长舒了一口气,多年的怨恨终于宣泄而出。
他捡起地上的纸,缓缓起身,“所以,你之前对我,都是假的?你是为了报复商家?”
“假的,都是假的。我利用你,悔你名声,是我报复商家的第一步。”
“那第二步呢?”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杀你全家!”
我说得决绝,背过身去不再看他。
“就算,就算真的是父亲,可其他人是无辜的。”
我道:“那我们骆家呢?十几口人就不是无辜的了?这么多年你们难道没有享受你父亲带来的好处吗?你的那块玉佩原本就是我们骆家的!”
说着说着我也激动起来,拔下头上的簪子就刺向他肩头。
他没有躲,捂着伤口求我信他,说一定会给我一个交代。
他说若我爹真的蒙冤,他一定会为骆家昭雪。
我觉得我一定是疯了才会信他。
我答应放他回去,给他一天时间。
临走前他向爹娘的牌位磕了头,又交给我一把匕首防身。
他问我曾说喜欢他是不是真的。
我笑了,这时候了,居然还关心这个。
我道:“妓子的话,你也信?”
他走了,身影落寞。
白啸凡倚在门框上说:“你真的信他。”
我揉揉头往屋内走,“给他一次机会吧。但机关还是要布置上。这次,要涂上剧毒。”
16
事实证明,我是真的疯了!
男人是真的不能信。
当天夜里,商衡就带着两个杀手来了我院中。
六年了,我终于又见到他了。
他比六年前老了一些,脸上更多了一丝狡黠与狠厉。
院中所有的机关又一次被踏破。
屋内,我狠狠地瞪了一眼白啸凡,他什么时候能靠谱些。
他又回瞪我,意思我信了商怀玉才是最大的不靠谱。
商衡带来的杀手实在难缠。
白啸凡帮我引开了杀手,叫我一定保护好自己。
只剩下我和商衡了。
他觉得自己还是有胜算的,上来就掐住我的脖子。
可他想用力却使不上劲。
院子里种的是西域奇花,闻之令人全身无力。
见自己处于下风,他又跪地求饶,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朝着爹娘的牌位磕头。
我倒是没想到他如此轻易屈服。
他说爹娘不是他害的,他是被逼的。
他说爹爹太过耿直,得罪了太多人,早就有人想除掉他。
他说骆家不死,他就要死。
他哭得声泪俱下,说他每天都睡不着,每天都在后悔。
我冷哼一声:“既是如此,你又为何带人来杀我?”
被我识破了,他索性也不装了,转身抽出袖中短剑就向我刺来。
想来他是恢复了些体力。
我立刻拿出匕首格挡,好在小白教过我如何使用匕首。
商衡没练过武,也是一顿乱劈。
他还义正言辞道:“既然骆家能帮他一回就应该再帮他第二回。”
“如此卑鄙无耻,你倒还真不如你的小儿子。”
许是我提到商怀玉激怒了他,他猛地向我冲来。
只可惜他还没有恢复透,没能瞄准,只刺到我肩膀。
我趁其不备,反手便将那边匕首刺出。
商衡低头看着那把刺进胸膛的匕首,正是自己曾送给儿子的防身之物。
我勾起唇角看着他倒了下去,死不瞑目。
肩头的剧痛使我再站不起来。
原来这剑上也是涂着剧毒的。
能报了灭门之仇,也算死得其所。
17
我没死。
小白费了好大劲才将我救了回来。
我们离开了京城。
我又休养了大半年才能行动如常。
我的仇还没报完,我还要灭了商府。
小白要我收手,他说商衡已死,商家也被抄家了。
他说我明明有很多次下手的机会,我还是放过了商家人。
他说我不是滥杀无辜之人,我只是心有不甘,放不下仇恨。
我抿着双唇不说话。
他便掏出一张布告给我看。
上面写着商衡曾构陷同僚,贪污军饷,念在其子主动自首请罪,免其死罪,全家流放。
最后还附加道骆家被诬陷,还其清白。
平白蒙冤数载,最后只换来这一行字。
清不清白,除了我,如今还有谁会在意。
心中压了数年的一块巨石如今也算消散了。
我问:“是商怀玉?”
“对,那日商佩儿回去后也被商怀玉命人断了手指,她好求歹求才没被毁容。要我说还不如毁容呢,抄家后她又被充了官妓。”
我道:“贪污军饷?当年商衡也不过一个小官,他能有那么大的胆?”
小白:“皇帝也是迫于压力才下旨还你骆家清白的,官场复杂,如今商怀玉代父自首,那也只能让商家来扛这口锅了。再说商衡也确实贪污了一笔。”
“你以为流放就轻了?商怀玉这一请罪,得罪了太多人,也许都活不到流放之地。”
这便是他给的交代吗?所以他从来都未曾骗我。
小白似看出了我心绪,他道:“他没骗你。这商二郎还真是个君子,我倒是有些佩服他。”
我不理会小白,一个人在院中坐了很久,直到月上中天。
18
两个月后,我和小白一同到了崖州——商怀玉流放之地。
我们在暗中护了商怀玉一路,如今也跟着他到了崖州。
这一路想杀他的人还真是不少,全都被小白挡下了。
他说我是真的动心了,否则为何要救商怀玉。
我说我只是不想欠他什么。
我只是不想一个良善的人就此丧命。
想来我同他纠纠缠缠,彼此都欠得太多了。
他是我黑暗日子里唯一的光。
我想要杀的人却成了救赎我之人。
我们在崖州已待了一个月,商怀玉也已在矿上做工了一个月。
到了崖州反而再无人来取商怀玉性命。
听闻是京中又有大人物倒了台,想来也无暇顾及他了吧。
这一个月里我常常到山上去,远远地看那座矿,远远地看商怀玉劳作。
小白说我若放不下就去找他。
我摸着面纱下的疤摇摇头。
小白说他想护我一辈子。
我愿不愿意同他一起走,一起闯荡江湖。
没有谁能护谁一辈子。
我笑了笑,替他收拾好行囊,要他有空来看我。
崖州的气温极好,不像京城的冬天那么寒冷。
眼看着又要入春了,我在矿旁的镇子里支了个摊子卖豆花。
因我眉眼艳丽,又戴着面纱,镇子上的人都叫我豆花西施。
也有起了心思的男子常常上门照顾我生意,可每当他们看到我面纱下的疤痕便不再殷勤了。
这样我倒也自在。
春去秋来,我一有空便去后山的矿上看看。
眼看我来崖州也有五年了,我的铺子也扩成了店面。
其间小白也回来过两次。
近来又有个男子常来我店里,纵是见到了我的疤痕他也未萌生退意。
我烦他烦得紧,他一来我便要打烊。
今日我正低头煮着豆花,又有人站到我跟前。
我头都未抬,只道:“打烊了,明儿再来。”
“这么早,就打烊了?”
那声音分明是……
我抬头看去,他穿着洗得发白的灰色长袍,上面还打着几个补丁。
头发一丝不苟地梳在头顶,只插了根木簪子。
皮肤黑了些,但还是眉目疏朗一脸温和的样子。
如今朴素的模样倒是和从前的清冷金贵大不相同。
我冲他笑笑,端给他一碗不放葱的豆花。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