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云媱隐约觉得今天的气氛有些怪异。
先是萧家舅老爷的嘴巴不碎碎念了,一直用力抿着,有人靠近还捂着嘴巴往后退,臊眉耷拉眼,像只挨训的癞皮狗。
接着是萧姑婆,她今天不催着自己和封朔出门了,反而说就待在院子里,需要静养,还拉着她一起抄写药方子。
“很多都是温补的方子,以后月子里也有用的。等你们走的时候,家里如果能配齐,姑婆直接给你把药材都抓上,要是配不齐,你们到了京市也方便买的。”
“多谢姑婆。”
对萧姑婆的慷慨分享,祝云媱心怀感恩,无以回报,总觉得愧疚。
时不时,她就探头朝外面看。
萧姑婆注意到,调侃看:“找谁呢?你家封团长帮我到后山去拉捆柴,云媱舍不得啦?”
“哪有!我们住在这里,他给您帮忙是应该的。姑婆,您看我能帮上什么忙不?”
祝云媱被萧姑婆说的脸颊发红,有些不好意思,十分生硬地转移了话题。
萧姑婆哈哈大笑,却是摆手:“萧家男人干活,女人学手艺。你们来了,也就当是入乡随俗吧。”
祝云媱跟着一起笑笑。
她也就那么一听,没放在心上。
毕竟,萧舅老爷以前就是针灸高手,也不一定就传女不传男吧?
萧姑婆看出了她的疑虑,朝院子里和太阳躲猫猫的大哥看了一眼,叹气道:“我们萧家啊,也是命苦。出生的男孩,无一例外,到了中年就退智,痴痴傻傻的。四处寻方不到,只能自家研究医术。久而久之,萧家用药的水平也就越来越好了。
“可惜,就算医术高了,也没法根除这种遗传病。萧家的男儿还得受这个折磨。后来,有过将近百年,萧家只生女,招婿上门。直到我大哥出生,家里人已经渐渐淡忘这个病史,偏偏他中年开始发病。
“那时,我侄儿刚娶妻,原本幸福的家庭瞬间土崩瓦解。而我那年,正巧赶上去海城参观实习。
“当时的参观团,不仅仅要去服装布料厂,还要去船厂,报社,很多单位。我也正值壮年,浑身有使不完的劲。结果,遇上了大火。
“要不是你母亲救了我,让我捡回一条命。那我们萧家可能就已经没了。我大嫂命薄,早些年在山林里遇到熊瞎子,没有躲过。
“大哥其实从那时起,就已经有些不太对劲了。但他能吃能喝,给乡里乡亲施针用药又奇准无比,没人怀疑过萧舅老爷的医术。
“直到他发病,削了两个竹签子当宝剑,去找熊瞎子说要替媳妇儿报仇。大伙才发现不对。之后我就回了林场,操持起家里了。”
萧姑婆说的轻描淡写,讲到她回林场,就不提了。
但祝云媱不免自己代入,大哥犯病了,而大侄子又刚结了婚,很大概率也会得病,她再不回来,家里真就没有人了。
“可……您自己没有结婚,没有自己的孩子吗?”
祝云媱好奇。
萧姑婆闻言,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说来惭愧,我老太婆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怕疼呢!那生孩子多痛啊,光是听听产房的哭声,我就受不了呢。”
“……”
祝云媱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肚皮,听到也有些害怕了。
萧姑婆又拍拍她的胳膊,安抚道:“放心吧。我老太婆这些年也是有点研究的。我会给你配些调理的药方,都是助产,加快产程,减少痛苦的。”
“谢谢姑婆。”
祝云媱弯了弯唇角。
萧姑婆又凑近一些问:“这两天晚上睡得好吗?我在药浴里面,放了一些安神的东西。孕妇啊,最要关注的就是吃和睡。把自己的身体照顾好,比什么都重要!”
“嗯。我知道的。”祝云媱听到安神,突然又好奇,“可是姑婆,我每天泡在药桶里都睡着了,也不知……”
想确认是不是封朔每天都得等着自己泡完澡,抱回床上后,才能休息。
要是那样的话,不如不分床……
但话还没说完,萧姑婆看了一眼天,又张罗着:“怎么变天了,赶紧收拾收拾,别在院子里晃悠了!赶紧去准备柴火,今天早点泡药浴!”
说着,萧姑婆撵着舅老爷去烧水。
祝云媱看着星星点点落下的雨,着急地看着院外。
“姑婆有伞吗?我去找找封朔。”
“找他做什么?那么大一个男人,还能被雨冲到沟里去啊。”
萧姑婆说来奇怪,平常乐呵呵的,但对封朔其实还是有点横挑鼻子竖挑眼,但对自己又好的出奇。
感受到这种微妙的差异后,祝云媱也不再搭腔,乖乖地回屋,准备泡澡了。
舅老爷将水桶提到门口,萧姑婆再搬进来。
哗啦,哗啦——
往里面灌。
屋外已经开始电闪雷鸣,亮白的光线划破窗际,轰隆隆的雷声压着地面,滚滚而来。
祝云媱并不是很怕打雷的人,但遇到这样的天气,不免有点担心。
“姑婆,封朔回来了吗?”
自从一大早萧姑婆和封朔聊过天后,人就一直没有看到了。
萧姑婆佝偻着背,手里抖着簸箩,往浴桶里撒药材,没有及时回应祝云媱的话。
祝云媱又问了一遍。
人才堪堪抬起来,嘿嘿一笑:“放心,丢不了。”
叱啦——
又是一道耀眼的白光。
那一下,正好亮在萧姑婆的脸上。
倒是让祝云媱心里一个咯噔。
“好……好了吧。萧姑婆,感觉差不多了。”
她看了看浴桶,心里莫名慌了起来。
萧姑婆点点头,拿着簸箩,笑了笑:“那你慢慢泡。别担心睡着,会抱你回床上的。”
祝云媱笑吟吟地说了句:“好”。
她看着萧姑婆慢悠悠地走到门外,关上了门。
门是木板门,关上就看不到外头了。
但今天的闪电太亮堂,一下一下,竟然将整个屋子照的透亮。
也能从门缝里看到,外头的人,一直没有走开。
祝云媱纠结地捂住了心口,蹙眉,暗自腹诽!
“祝云媱,你在胡思乱想什么!姑婆配的药浴怎么会有问题呢?封朔应该就是去了后山拿柴火,小张可能只是赌气,才走的吧?”
屋外淅淅沥沥已经下起了小雨。
外面的步伐,实在听不清楚。
从祝云媱的角度看过去,门口守着的人,没有移动半寸。
难道……这里除了萧姑婆和舅老爷,还有其他人吗?
这个想法,冷不丁地出现在祝云媱的脑子里,吓得自己不寒而栗。
药浴,也不敢泡进去了!
封朔……什么时候能回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