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备受宠爱和重视的长公主，我被自己的部下背叛亡国。
国破之时，我正欲饮下毒酒自尽。
那背叛我的敌国皇子却是一把夺过毒酒，薄唇轻启：“公主绝色，当犒赏三军。”
1
戴清河的话使我如坠冰窟。
我自认待他不薄，珍宝奇玩从不吝啬于他，亦是随时将他带在身边教导。
他竟是，如此恨我的吗？
听了皇子的话，戴清河身后的将士无不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我只恨刚刚没狠下心将毒酒一口闷，徒留自己白白受辱。
戴清河的目光轻轻飘到我身上，怜悯和不屑同时出现在那张俊秀至极的脸上。
他退开了，戴清河身后几个将领随即扑了上来，带着放荡不羁的淫笑。
长公主，是一个国家的颜面。
公主受辱，就是把一个国家的尊严按在地上摩擦，再唾上一口口水。
戴清河以为扬了我的毒酒我便无法自尽，却是低估了我。
我咬了咬牙，随即从椅子上滑落，一颗头重重地朝桌角上磕去。
脑袋里是一阵剧烈的天旋地转，耳朵里是地震般的轰鸣声。
我感到灼热的鲜血正源源不断地从额角渗出，模糊了我的视野。
那几个正欲上前的将领似乎被震慑住了，呆愣在原地，不敢再上前一步。
听到这剧烈的动静，戴清河修长的身影顿了顿，随即转过了头看我。
他神色复杂，下一刻，我被他抱了起来。
2
鲜血模糊了我的视野，我却明明白白地看见他眼中的慌乱。
也许，我是可以活下来的。
在最接近死亡的时候，我却是如此贪婪地想要活着。
哪怕不是长公主，哪怕做一个低微的平民。
戴清河的脸被我看成一片血红，如同他被我捡回来时那样，脸上沾染了血污，眼神却令人动容。
让捡回来的小崽子亡了自己的国，我这个公主属实当得不好。
我昏昏沉沉地晕了过去，再醒来时，我发现自己睡在一片简陋的稻草上。
我摸了摸自己的额头，那里已经被包扎好了。
还没来得及庆幸死里逃生，我便听见一个年轻女人的叫骂声。
“那小贱人还睡着不成？要是还睡，就把她给我泼醒！”
这声音实在吵闹，我扶着门框缓缓走了出来。
那叫骂的女人却是一个身着华丽宫装的年轻女子，容貌极美，虽大声吵闹，却也不显得讨厌。
“你就是姜柔？！”女子快步朝我走来。
“正是。”我微微点头：“不知姑娘寻我作甚？”
“啪”地一声脆响，我不由捂住脸呆愣在了原地。
“一个亡国罪奴，敢和我朝阳公主说话？”朝阳一脚将我踹在了地上：“我问你，是不是戴清河把你带到郑国的？”
一时之间，我不知该不该开口说话，我也的确不知是谁将我带到这里的。
“你居然敢无视我？！”朝阳从侍从手中接过马鞭，一鞭子挥在了我的脸上。
我虽及时躲避，鞭子挥下的余劲还是令我倒吸一口凉气。
就在这时，第二道鞭子又挥了下来。
这次便没那么容易逃开了，我闭上眼，等待疼痛的到来。
空气中传来鞭子打在皮肉上的声音，我却并未感到疼痛，睁开眼，一个宫女模样的年轻女子挡在了我的身前，替我挨下了这一鞭子。
“云心姐姐！”
我听见身边许多宫女焦急地喊道。
“公主，她头上的伤还没好，受不得鞭打呀……”云心跪在地上哭泣道。
“呵呵。”朝阳冷笑一声：“本宫今天还遇到菩萨了，既然你这么爱多管闲事，那这顿鞭刑就赏你了。”
朝阳一个眼神，身边高大强壮的侍从便从腰间掏出一根更粗的鞭子，朝云心抽了过去。
我与这云心素不相识，她却因我而受了打。
一时心下怅惘，我朝朝阳大喊道：“公主有什么恩怨，尽管冲我来，莫要牵连无辜！”
“你的意思是本宫无理取闹？”朝阳眯了一双凤眼：“那就两个一起打，谁都别放过！”
鞭子雨点一般落下来，就在这时，我听见一个熟悉的温润声音：
“朝阳，你在干什么？”
3
戴清河身着一袭墨绿宫装，像一块剔透的绿玉。
“皇兄……？”朝阳收敛了神色：“你怎么到这来了？”
“这里是掖庭，我有什么来不得的？”
戴清河虽然和朝阳公主说着话，眼角的余光却落在我身上。
不仅是他，我感到宫人也在不断审视他落在我身上的目光。
很明显，他们是在判断我在戴清河眼里的地位。
“何必亲自处理这些不听话的东西，小心累了自己的手。”戴清河收回目光，把朝阳的手放到自己怀中暖了暖。
“还不是想来看看你带回来的人……”朝阳的语气带了埋怨和娇嗔。
“一个奴隶罢了，有什么好看的。”戴清河很好看地笑了笑：“皇兄好久没见过你了，陪皇兄在宫里转转好不好？”
三言两语，便把朝阳哄得心花怒放。
朝阳牵着戴清河的手离开的时候，朝一个嬷嬷低语了两句。
我心中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果然，在朝阳的示意和戴清河的漠视下，掖庭像使唤牲畜一般对待于我。
没过几日，我一双原本娇嫩白皙的手便已经长满了硬茧。
他们一边布置给我繁重的任务，一边总是罚我不准吃饭。
我隐约猜到，他们是要将我累死。
云心是宫女中的大姐，心地善良，见我日日被折磨，虽想帮助，然心有余而力不足。
是夜，我又被叫去倒夜香。
当我终于倾倒完一桶的污秽后，我发现他们锁了门。
冬夜寒冷，我怎么叩门都没人回应。
我蜷缩在门槛处，冷得牙关发抖。寒风使我的脑袋酸胀不已，伸手去摸，脑门上的疤在流脓。
太冷了，我缩紧了身子。凛冽的北风呼呼地刮着，怒嚎着，如咆哮的狮子。我把衣服攥地紧紧的，可风还是能跑到我体内。
一股临近死亡的恐惧在我的心头升起，我感觉正在失去对四肢的控制。身旁的恭桶散发着恶臭刺激着我的嗅觉，难道我堂堂梁国长公主，最后的结局是冻死在恭桶边吗？
不，我绝不甘心这样的命运。
我提起恭桶，重重地朝门上砸去。没人回应，我并不慌乱，恭厕里还有的是恭桶。我将装满了夜香的恭桶抬到门前，直直从门缝处倒了进去。
一时之间，屋里尖叫声此起彼伏。
门终于开了，屋里众人乱作一团，云心被捆在角落里，瞪大了眼睛看我。
至少今晚不会死了，心里紧绷着的弦终于断开，我晕倒在了通铺上。
翌日，我被处以笞刑。
行刑后，云心一边为我上药，一边安慰道：“昨晚有人不让我开门，我也是蠢，现在才看出来有人刻意欺负你，不过你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她的眼神温柔而认真，我冷冷地看着她。
一个小宫女，拿什么去保护别人。
能保护我的人，只有我自己。
我再也不要受这些人的欺辱，我再也无法忍受被他人掌控命运的痛苦。
我要重新登上高位，无论什么手段。
4
宫女上位，无非是勾引皇帝或皇子。
郑国的宫里，除了皇帝，只有戴清河一位皇子。
听闻，朝阳公主的母妃是个厉害角色，为了确保自己生下唯一的皇子，大肆残害皇室血脉。
而郑国皇帝似乎对此并不在乎，任由这位贵妃胡作非为。
而戴清河要不是早年出宫避难，恐怕也已经惨遭毒手。
只可惜，到最后，她也没生下想要的皇子，只留下备受宠爱的朝阳公主。而皇帝自从贵妃死后，也一直闷闷不乐，宫中后妃形同虚设。
我用额发遮住额角的疤痕，打听到皇帝的踪迹后，我决心要用歌舞吸引他的注意。
我的容貌上乘，歌舞亦是一绝，未必不能打动这位至尊。
我在寒风里等了许久，本应到御花园休憩的皇帝却迟迟不来。
难道是我买错了消息？等待良久，我终于失去了耐心，想来回到掖庭又要受罚了。
就在转身的片刻，一双手忽然抓住了我的衣袖，将我拽到了假山后。
“你就这么想上我父皇的床？”戴清河将我圈在了角落，呼出的热汽喷洒在我的脸颊上。
“是，我很需要爬上龙床，如果殿下能帮忙的话，姜柔感激不尽。”我直直地看着他。
“那你为什么不来找我，我不是比老头子年轻得多？”戴清河哂笑道，一只手滑进了我的胸口，冰冷至极，我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我按住他的手，冷冷说道：“我不会和背叛我的人睡到一张床上。”
戴清河忽然大笑起来，将我圈得更紧：
“什么叫背叛，我从来没有臣服于你，又何谈背叛？我的公主，你还以为自己是有权有势的长公主呢，你没有资格拒绝我，我现在就可以要了你，再毫不犹疑地将你丢弃。”
“那又何妨，我只当被狗咬了一口，对我又有什么影响？”
闻言，戴清河再次大笑起来：“哈哈，不愧是你，不过我高傲的公主殿下，成为皇妃可不是那么快活的，别怪我没提醒你。”
他将我放下，只留一个步伐匆匆的背影。
第二日，我收到了册封为贵人的消息。当夜，我就被安排了侍寝。
出乎意料的是，我是被朝阳举荐上去的。看来，她是想斩断我和戴清河联系的可能，毕竟，皇子有可能临幸宫女，却绝不可能和后妃有染。
是夜，我被抬进了皇帝的寝宫。隔着锦被，我见到了郑国的主人。
他老了，呼吸缓慢而沉重，掀开锦被的时候，我闻见了苍老的气息。
“你是梁国的姜柔？”他看着我，眼神平静。
我点点头：“回陛下，正是。”
“朕知道你，虽为女子，却谏言参政，倒是极为出色的公主，要是朕的朝阳如你一般便好了……”
“陛下……”我出言阻止，我并不认为在新君面前谈论自己的政绩有什么好处。
我做出娇羞的表情，却换来了皇帝的一声叹息。
“我看见你，便想起你妹妹姜顺，她比你还要美上许多，真是难得一见的美人，这世上恐怕也只有朝阳才比得上她了。”
“那陛下可知姜顺在何处，妾已经许久未见过她了。”落入掖庭为奴后，我便同亲眷失去了联系。
“她已经被送到北晋了。”皇帝叹了一口气，接着在我身边躺下：“睡吧。”
5
我只听见皇帝沉重的呼吸声，良久，依旧无事发生。
侧过头看去，皇帝已经安然入睡。
此后，皇帝再也没有召幸于我。
就在我不断反思是否哪里出了差错时，皇帝便病危了。
此外，我还收到了一个更加骇人的消息。
宫中无子女的妃嫔，是要拿去殉葬的。
我终于明白戴清河此前的话是什么意思，原来是在这里等着我。
我自然是不肯坐以待毙的，变卖了所有首饰，我才将将凑够贿赂太监的银两。
不过我还是低估了朝阳公主对我的敌意，太监将我的银两退了回来。
我只能祈祷皇帝能够多活些时日，让我找到出路。
要去求戴清河吗？我抓紧了钱袋，脑海里却不断浮现他披荆斩棘，斩杀我属下的画面。
多么凉薄，和他朝夕相处的战友，他也会毫不犹疑地举兵杀之。
最后逼得我母后自刎，父皇咳血而亡。
不，一定还有更好的办法。
思虑良久，又询问了殉葬的相关消息后，我命令早已成为我贴身宫女的云心替我找到一个身型外貌和我相近的女子。
皇帝终于还是死了，我略施粉黛，穿好丧服端坐于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