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玺站在那里,呆呆的看着这条灯火通明的街道。
红色的灯笼挂满街道,街旁的桂树缠绕着五颜六色的灯,霓虹招牌大大小小的排列着,满身酒气的人从大门进进出出。
这是一幅极具冲击感的画面,这画面里带着多彩、新奇、炫目与混乱,与平日里玉玺周遭的世界截然不同。
玉玺有些恍惚,他明明记得每个人都在有条不紊的生活着,每个人都很有礼貌,待人温和,师傅说以前的世界充满着炫目、混乱与欲望,正是那些东西让整个世界都陷入了崩溃,让人们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最初玉玺还不太了解那样的世界,但当玉玺来到这里时,他突然的就对师傅口中以前的世界有了具象化的感受,为什么这里还是师傅口中以前的样子,为什么只有围绕着自身的圈子与众不同?
玉玺麻木的走在大街上,听着喧闹的叫骂声,突然,有个拎着酒瓶子的汉子朝着玉玺走了过来,那人疑惑的看着带着口罩的玉玺,反复打量后,说道:“你长得可真像该死的玉玺,是不是你,把那么多人都囚禁在你身旁的?你心安吗?你好意思吗?”
醉汉撞开玉玺,自顾自的走了。
不远处的酒馆里,规划师拨开一半的窗户,看着街道中央茫然无措的玉玺,这一针,终于是打下了。
规划师打开沈聪文的频道:“想必已经有很多人察觉到天气的异样了,现在就开始直播吧,待会或许所与人都会从床上爬起来,观看这场盛大的直播。”
玉玺从未见过有人是这幅模样,衣冠不整,浑身糟蹋,带着熏天的酒气,满脸的怒容,指着自己的鼻子骂道:“是不是你,该死的玉玺?”
囚禁,这不是玉玺第一次听见这个词汇了,在洗手间的隔间里,两个对话的家伙也说起过这个词,他们与醉汉的意思大致相同,他们的意思是自己将他们囚禁,而并非他们将自己囚禁,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真相吗。
可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他每天都在按照既定的路线过普通的日子,他日复一日的跑到奶茶店打工,只是为了能在多年后买下心爱的房子,到现在,他可能连那房子的一个洗手间都没能攒够钱买下,他连空间都没有,又如何囚困大家?
讲不通,完全讲不通,骗子,这里人人都是骗子,他们到现在还在骗他玉玺,每个人都在演戏,都在演给他看。
可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他每天上班下班、洗澡睡觉,然后上班下班洗澡睡觉,他并没有太多的想法,并没有太大的期待,他只想正常的过好自己的生活,为什么生活要主动来找他麻烦?
世界似乎围绕着玉玺旋转起来,黑色的裂痕在虚空中隐现,乌云从四面八方汇聚,积压在玉玺的上空,像是全天下的乌云都被某种力量牵引,集中在了某一点上,乌云涌动中突现亮白的闪电,暴雷之声如同被捶裂的战鼓,震的人耳朵嗡鸣。
灯光从大地上亮起,像是夏夜里被惊动的萤火虫群落,天空和大地似乎是倒转过来,天空不见繁星,大地光芒点点。
多少人都从熟睡中惊醒,侧头望向那如同黑龙出于阴云的可怖画面,一时间不知是从噩梦中醒来,还是刚刚进入了噩梦。
他们掀开被子,走到阳台上,千家万户的阳台上已经站满了人,他们呆若木鸡,他们无法动弹,无形的手呃住了他们的咽喉,他们想起了原初的恐惧,一切的起始,这些年来,稳定的世界让人们渐渐忘记了玉玺的可怕,玉玺成为了一种符号,象征着权力的符号。
现在,玉玺就要回来了,他还未彻底回归,就已经从众人的心底召唤出封藏的恐惧,他又一次向着世人宣告,他才是世界的主宰,而这位主宰,因为某些人犯下的某些错,发了疯。
三城内,总长走了后三城城主就一直心神不宁,他没有办法安宁入睡,他正处于决定命运的时刻。
此时正是夜生活的狂欢点,不堪的众人在几个聚集点发了疯似的载歌载舞,手下和内城城主还在城内搜寻散布谣言的人,当然,截止目前仍一无所获。
三城主没有在房间里等待,也没有在花园里踱步,他正坐在黑色的豪华轿车内,他的发小刘浩奇正坐在驾驶位置上,一直以来,三城主都是个犹豫不定的人,遇见事情他总是不知该做何选择。
在他和刘浩奇一起错过了多年前的那个女孩后,他们制定了一套理论,在面临选择的时候好快速决定,他们决定的确比以往快多了,但其实大多数时候,即使事情已经明了,他还是无法下定决心,更多的时候都是刘浩奇来帮他做出最后的决定。
所以有事情的时候,他总是喜欢和刘浩奇呆在一起,就他们两个人,他们一起分析情况,然后确定出最优选择,刘浩奇会把另外的选择抹掉,强迫他走向最优选择。
考大学、写论文、找工作、家庭事故、突发情况,包括这次的站队选择,每一次都有刘浩奇的身影,两人一起闯荡江湖。
但其实,三城主明白,刘浩奇比他强,刘浩奇比起他唯一所差的,是运气,运气是个没头没脑的奇怪东西,可正是这种东西,有时候能决定一个人的人生,所以不是三城主辅佐刘浩奇,而是刘浩奇辅佐三城主。
现在,选择已经做出,可三城主的内心还是紧张,于是他又叫来了刘浩奇,两个人安静的在车里坐着,有刘浩奇在身边,他总是能安心些。“看来规划师的计划直接指向玉玺。”三城主说。
“这是必然的,玉玺是世界的中心点,所有想要变革的人,都无法与世界的中心点脱离开来。”
“现在这是失败了吗?世界就要崩溃了吗?我们又得陷入死亡的那种可怖的无时间状态?”
雨水噼里啪啦的打了下来,打在车顶盖上,溅起无数灰白色的水花,车窗外雨雾浓浓,似乎这个点,本不该下这么大的雨。
刘浩奇语气沉定:“还不好说,规划师这个人我们都知道,是个算计一切的狠角色,他必然也会将玉玺的状态算计在内。就让我们安静的等候吧。”
这时,车载电视自动打开了,是直播画面,画面里是亮堂却空无一人的街道,街道上带着口罩的男人蹲在中央,抱头颤抖。
画面一转,来到了一家酒馆内。
规划师合上窗户,转身走下酒馆二楼,他确实将这一切都计算在内了,不过当风云变幻的时候,他也是经不住有些颤抖,这如同天灾浩劫般的末日景象,皆出自一人的无意之举,这个人的体内封印着可以毁灭一切的力量,所以他们将这个人封印,现在,规划师要撕开封印的一角,然后重新将封印打下。
这是一场豪赌,虽然规划师经过反复推演,最终他赌自己赢,可在尘埃未曾落定,公主未曾被救出时,面对恶龙的勇士总还是会有些颤抖的,规划师不是勇士,但他决定要做一次勇士,他要救出自己的权力,虽然权力不是被这条恶龙带走的,但击杀恶龙让世人看见,他也能找回权力。
规划师当然不会手持宝剑无脑拼杀,单靠着勇气与信念与恶龙搏斗,规划师自认是个文人,文人以语言为宝剑、以博学为勇气、以推导为信念,文人的搏杀向来不会惊天动地,如同深海之下搅起的一缕波动,初见时海面平静无波,再见时惊涛骇浪中已分胜负。
规划师来到直播镜头前,面色平静,隆隆的闷雷成为了他的背景音。
“诸位,我是规划师,是规划玉玺人生,将他变成一个碳基机器人的人。
我知道,可能有些听过我,也可能有些并不了解我,不过没关系,现在不是我们互相了解的时候。正如大家所见,玉玺挣脱了我们的束缚。
在这里,我向大家抱以最诚恳的歉意,同时也希望大家谅解,玉玺毕竟是一个人,我们的工作人员也是人,是人就总会犯错,是人也永远不可能完全成为一名机器人。
我们的最后一个工作人员在玉玺准备睡觉的时候不小心掉落深井,无意中发出了惨叫,玉玺重新打开了窗帘,于是,看见了远处的光,他起了疑心,大家知道,人一旦起疑,总是忍不住要去解开疑惑的。
现在玉玺来到了这里,我以最快速度带着我的人也来到了这里,但已经晚了,玉玺的状态变得不再稳定,我们的世界摇摇欲坠。”
站在阳台上的人转头看向屋内的电视,依旧在夜里疯癫的人有手机的看手机,没手机的看向娱乐场所内的大屏幕,规划师说出最后几个字的时候,世界范围内似乎都出现了嗡嗡的骚乱声。
“不过事情还未达到无法挽回的地步,请大家明白,意外是常态,十几年来没出意外才是变态,意外总会发生,发生意外的时候,我们需要站出来承担责任,找出应对的方案,将意外平复。
我是一个心理学博士,毕业于上南大学,或许大家已经忘记了那所世界著名的学院,其实就连我也快要忘记了它的样子,不过我学到的知识没忘,我的思考与推测心里的能力也没忘,我是最开始接触玉玺的人,对于玉玺,从头到尾,我了解的通透,目前我已经找到了大致的应对方案,我会尝试着稳定玉玺,但......凡事都有万一,希望大家做好准备。”
规划师没有再多说,他独自一人走出街道,在全世界的注目下,在不知何时倾盆而下的暴雨中,走向了玉玺。
他的身影显得如此渺小,他的单薄让直播前的世人们为他下一刻就可能被狂风吹走而感到紧张,可他的步伐稳定,在暴雨中屹立不倒。
规划师站在玉玺面前,居高临下的望着玉玺,观众们的心再次悬了起来,这样难道不会进一步刺激到玉玺吗?
规划师开口了,他的声音很轻,被淹没在暴雨声中,让人怀疑是否能传达到玉玺的耳朵里,他带着特有的尖锐声音说:“我是规划师。”
玉玺猛然抬头,是的,是这个声音,在玉玺茫然无措的时候帮助玉玺选择,让玉玺来到了这里。
“还记得吗?我说过,会告诉你一切的答案,有关于你和这个世界。”
玉玺点了点头,他记得,这个声音跟他说过,会告诉他一切答案。
“我也说过,在路上可能会遇到令你无法理解的事情,你要保持镇定,因为最终,我会告诉你一切答案。”
规划师再次强调答案,玉玺再次点了点头。
“我还说过,无法保持镇定的时候,要做深呼吸,想要得到答案,就要相信我,现在,稳定你的情绪。”
规划师的声音并不强硬,但说出来的话却强硬无比,沈聪文与规划师耳机相连,他听见规划师直冲冲的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心底又不可避免的紧张起来,哪个人见了玉玺不用和善的语气,用柔软的话术来接待,现在规划师竟然敢反向而行,沈聪文已经不太理解规划师的选择了,不过看来,这样的方式反而有些效果。
规划师当然要强硬,玉玺已经走到了另一条路上,这条路是规划师帮助玉玺走上去的,而玉玺走上这条路的最终目的是了解真相,规划师明确告诉玉玺,会让他知道真相。
玉玺现在有了方向,有了唯一的目标,唯一的目标现在就站在玉玺的面前,玉玺还有什么理由崩溃。
玉玺驶离的原路,那些给他铺毯子的大人不见了,他每一步都不知如何踏足,现在规划师又给他铺上了新的毯子,这条毯子离终点如此之近,近到触手可及,玉玺踏上了毯子,十五年来的习惯再次锁定了他,他自然的跟着毯子行走起来。
况且,规划师并不准备以高晓的形象面对玉玺,他要用高晓给玉玺灌输的美好、善良与对这个世界的责任感来让玉玺感到愧疚。
有愧于我的人,我当然要强硬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