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的囚徒
尤缘2024-08-14 18:443,697

  高晓目送玉玺离开后,开车径直驶向教堂,此时已经夜里十点半,教堂里礼拜的人都已经离开。

   

  高晓推开庄严的大门,大门的上方原本应该挂着个十字架,这个形象根深在人们的思维意识里,在世界崩溃之时,在所有人混乱的联想中,在各种纷杂片段里,总会有十字架被丢进搅拌机里搅拌,所以在这个搅拌了五十万大脑后形成的最终世界里,自然也会形成带有十字标志的教堂。

   

  不过现在,教堂的十字架被一张画布覆盖,画布上是真界教的标志,一颗蔚蓝色的星球,五大洲八大洋在其上清晰可见。

   

  高晓来到空荡荡的教堂里,教堂的尽头还剩下两个人,一个是主教,高晓的妻子齐兰风,还有一个是画师,他正在用画笔在墙壁上重新描绘那张巨大的世界地图,高晓走上前,与主教并肩而立,画师画完地图后离开,两人安静的沉默着,如往常一样。

   

  “这两天一切如常吗?”齐兰风抬头望着地图,开口到。

   

  “有点意外,不过并无大碍。”高晓心里微微疑惑,记得妻子从来不会过问玉玺的事情。

   

  齐兰风偏过头看着高晓,她的眸子里带着看透一切的虚无,她的声音平淡宁静,却又透着她所说一切皆为真实的底气,她说:“虽然保密工作做得好,但这两天玉玺频频意外,总会走漏些风声的,来礼拜的人中有些跟我说了一些。”

   

  “应该没什么大碍,放心吧。上一次标志消失的事情,查清楚了吗?”

   

  “清楚了,那画师忘记了。”

   

  “忘记了?”

   

  “是啊,忘记了,最近意外出奇的多,不光是玉玺那里,有些人说,是这个天要变了。”齐兰风看向窗户外面黑压压一片的天空,“但在我看来,是审判日要到了。”

   

  “审判日?老婆,你还是相信外界会拯救我们吗?你就从来没有怀疑过,外界或许本不存在。”

   

  “蒙蔽双眼自然简单,但蒙蔽心灵总会让自己不太舒服,高晓,总是在怀疑事实的人,其实都是在试图蒙蔽自己的内心,好将自己欺骗过去,我不是这样的人,我们依然活着,这就是外界仍没有放弃我们的最好证明。”

   

  “或许我们已经死了。”高晓低声说:“还记得玉玺的最初目的吗?当时我被规划的区域刚好在玉玺旁边,我看见了那个鬼魂,她在跟玉玺一起生活,我想玉玺的计划已经成功了,如果能够印证出一个鬼魂,我们也就有可能相互印证,我们或许都是......”

   

  “高晓!”齐兰风厉声打断高晓的话,“蒙蔽自己心灵的人,才会寻找那些概率渺茫的借口。”

   

  齐兰风将教堂的大门关上,拉着高晓来到教堂二楼的隔间里,这里的位置隐蔽,而且能够看见底下的全貌,高晓有些奇怪,齐兰风说:“你痛苦吗”

   

  “怎么突然这么问?”

   

  “你知道为何真界教可以一直存在着,而不是被总长封禁吗?”

   

  对于这件事情,高晓确实有些疑惑,一个高度集权的社会里,怎么会允许存在将外界视为最高崇拜对象的教堂存在着。

   

  真界教的理念是相信外界能够看见里世界的一切,也相信外界仍没有选择放弃里世界里所有人,那么当外界打开里世界的大门,那些邪恶的、丑陋的,都将暴露在烈阳之下,它们将被真实的世界所审判。

   

  相信真界教的人越多,这种本就靠着压榨人性中的自私、放纵与恐惧而形成的集权社会,根基就越不稳定,总长不可能连这点都不明白,但总长依然允许真界教的存在,确实有些说不通,难道,总长也相信审判之日终将来临?

   

  “你痛苦吗?”齐兰风又问,没等高晓回话,继续说道:“你挣扎吗?”

   

  高晓没有回话,高晓不知道该如何回应,高晓心底腾起阵阵担忧,他有些害怕身边的这个人知道太多。

   

  两人安静的坐着,教堂里钟表滴答滴答的走着,就在高晓忍不住想要询问的时候,教堂的门打开了,从外面进来了一道黑影,那黑影起初蒙着脑袋,看见教堂里没人便将脑袋漏了出来。

   

  高晓透过教堂里的夜灯看见,来人竟然是刑法司司长。

   

  这个世界里大致分为四种人,一种以齐兰风为首,是真界教教徒,他们相信外界存在且一直看着里世界,外界从未放弃营救里世界里的人,终有一天,里世界的门会被打开,审判之日来临,作恶的人被推下地狱,坚守内心的人被举向天堂。

   

  这是一场史无前例的人性大考,这场考试将记录在人类的历史里,而他们都是这段历史的塑造者。

   

  第二种人是最多的,他们相信外界真实存在,也相信外界仍没有放弃他们,却不相信外界能够观察里世界的一举一动。

   

  因为如果外界看得见,他们可以强行拔掉那些人的连接,给里世界里的其他人一个警告,而外界没有,外界真的就像消失了,对于里世界里的一切不做任何回应。

   

  这种人中有一部分相信里世界终将被解开,通过里世界里的人的描述,外界也能知晓里世界里所有的亮与暗,与外界相反,里世界是暗的,所以暗面来到了光明处,而亮面隐藏在了黑暗处。

   

  他们相信,会有很多人为了自保,在光明处显露黑暗,然后在黑暗处显露光明,里世界里隐隐能够感知到有这种人的存在,不过大家都躲进了黑暗里,如同沈聪文那对情侣一样。

   

  第三种人,他们也相信外界真实存在,也相信外界没有放弃他们,只是外界看不见,并且外界不可能将他们解救,他们将被锁死在牢笼里,直到身体的死亡来临。

   

  至于第四种人,他们不相信外界的存在,他们相信十五年前的人生只是一场巨大的记忆欺骗,里世界才是真实的世界。

   

  刑罚司司长就是最后一种人,这种人是最能够突破心理障碍的人,这种人应该是完全摆脱了外界那些干扰,从而变得扭曲且不会陷入恐惧的挣扎。

   

  高晓看着那个身影跪倒在地图前,他竟然出现在了这里,在深夜无人的时候,跑到教堂里祈祷,他本应是最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难道他是第二种人,将黑暗暴露与光明中、将光明隐没于黑暗里的人?但这可能吗?一个以折磨他人为己任的人,却对他人抱有深深的同情?

   

  刑法司司长离开的时候,时间来到了十二点。紧闭的大门再次被打开,一个身影从外面走了进来,高晓认出了那个身影,是每天早上卖给玉玺煎饼的钱大妈。

   

  钱大妈的后面还有一个身影,那身影语气无奈的轻声唤道:“妈。”

   

  竟然是总长。

   

  总长的母亲竟然是钱大妈。

   

  在很多年前,技术相对成熟,越来越多的人进入里世界,体验梦境般的人生。总长的母亲摔断了腿,每天与轮椅相伴,总长带着母亲进入了里世界,希望让母亲感受到自由,却不曾想,带给母亲的是更加沉重的枷锁。

   

  “你别叫我妈,我没你这个儿子。”

   

  总长跟在钱大妈的身边,摊着双手,总长也没办法,他太清楚一个独立出去的世界的不稳定性,总会有人站出来,成为掌权者,那为什么不能是他呢?

   

  “妈,你都闹了十几年的别扭了,也该够了吧。”

   

  在世界稳定的最初阶段,因为对外界依然抱有希望,无论是掌权者还是被安排者,大家都不敢把事情做的太过,只是后来,随着时间不断推移,迷茫、怨恨,最终演变成对外界的彻底绝望,没有一个特定的划分界限,但每个人都能感知到,世界正陷入漩涡之中。

   

  “妈,你应该清楚,想要社会稳定总得有阶级层次,那这层次一旦分出来,在里世界这种地方,总会一点点异变,这我也控制不了啊。”

   

  钱大妈听了总长的话,一脸的怒气:“你控制不了?你有控制过吗?你和那个什么什么规划师的家伙,除了想尽办法的控制玉玺,有一点想过控制里世界日渐腐烂的局势吗?”

   

  “既然到头来总会......”

   

  “总会什么?总会变成这样?分什么一二三级,上一级的随意欺压下一级,下一级的又去欺压下下级,你站在最高处,你谁都可以欺压,你连我都可以欺压。”

   

  “妈......”

   

  “你也好意思叫我妈,我把你送进大学,让你学法律学政治,就是让你构建一个这样的社会的?你也别叫我妈了,我也不配当你妈,反正白天的时候就算我两碰到你也装作不认识,爽的无人的时候也一样,大家各过各的,你别来烦我,我也没你这个儿子,这样我也就不必要天天白天给玉玺做饭,晚上跪倒在这里,就为了给你赎罪。”

   

  钱大妈的嗓门越来越大,到了最后又像是怕吵到别人,让别人看见了自己与总长的关系,她又压低了声音,呜呜哭泣了起来。

   

  钱大妈甩开总长想要上前搀扶的手,离开了,留下总长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黑暗里。总长沉默着走向祈祷处,跪拜下来,他熟练的做出了祈祷之前的几个动作,然后身体缩成一团,像是在抽泣。

   

  “总长他,真的是真界教的一员?”

   

  “不,他不是。”

   

  “那为什么......”

   

  “他跪拜的不是外界。”

   

  “不是外界?”

   

  “是啊,他不是,刑罚司司长也不是,他们都不是真界教的信徒,可他们都是人,是人就拥有人性,人性中有正的一面就有负的一面,你看见人性中负的一面主导着他们,但当你能够真正贴近他们,会发现,在那阴暗的角落里,正的一面,永远无法被彻底冲刷殆尽。

   

  他们痛苦,挣扎,不是因为害怕外界的审判,而是因为那怎么也不能被他们彻底抹去的人性。

   

  人性总在提醒着他们,他们是邪恶肮脏的,人性根深于我们的基因中,所有的宗教,其实都源于人性,从古至今,人性才是这世界上最大的宗教。

   

  人性选择了人类这种动物,于是一切的人都成了人性的信徒,人性,也成为了人的标志,人类这种动物自从觉醒人性时启,便开始了漫长的精神洗礼。”

   

  齐兰风看着高晓,她的面庞仍旧古井无波,她的眼睛隐没在黑暗里,她说:“每一日,都是人性的审判之日。”

   

  豁然之间,风云骤变,空气中弥漫起什么东西烧焦烤糊的气味,天空上,亮白的闪电刺破黑暗,滚滚雷声响彻天地,宛若巨龙怒吼,要将天穹撕裂!

   

  总长跌跌撞撞的跑出教堂,总长抬头,人们也抬头,人们看着那道雷霆爆发之处,那里阴云搅拌汇聚,像是即将洞开的魔鬼之门,潜藏在内心深处的恐惧骤然被唤醒,十几年前的战栗从记忆里滋生,爬满整具身躯。

   

  这一天,他们将目光从佩戴玉玺之人的身上移开,再次看向了玉玺本身。玉玺,出事了!

  

继续阅读:另一条铁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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