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将脱轨的火车
尤缘2024-08-14 18:443,624

  晚上九点整。

   

  中心大厦负一层的拐角处,天天奶茶店熄了灯,孙闻从店门前抱回“天天奶茶”字样的大海报,玉玺锁了门,将钥匙放在门檐上方。此时负一层的商场里空空荡荡,玉玺望着寂静的商场,有些出神。

   

  “走啦。”孙闻轻声呼唤。

   

  两人上了一楼,并排走着,玉玺突然开口说:“孙闻,你......有去过上面吗?”

   

  孙闻转头,看见玉玺用手指指向大厅的上空,心里不由得一惊。

   

  玉玺就像是一辆玩具过山车,被无形的大手操纵着,把他从有记忆以来就固定在了一条循环往复的铁轨上,他被推着向前、被推着上坡、被推着下坡,然后被推到最初的位置,那是终点也是起点,一天从那里结束,也从那里开始。

   

  他看似永恒的前进着,他途经玩具山丘、途径玩具荒漠、途径森林与湖泊,但所经过的每一座山丘、每一片荒漠都是似曾相识、那些森林与湖泊反反复复的出现,在他所认为笔直的道路上。

   

  他不会察觉有什么不妥,在他的世界里,山丘本就该隔一段时间凸起一次。

   

  他无需思考,无需考虑接下来是通往山丘还是荒漠,因为他的道路如此清晰,他只需沿着铁轨前进。

   

  但这几天很奇怪,像是常年没有检查,铁轨下不知何时出现了几颗石头,密集的摆放在一起,让他这具玩具火车颠簸了两下,变化总会让人警觉,这是藏在基因深处的提防本能,草原上的动静,可能意味着野兽的出没。

   

  如今藏在他体内的提防本能被激起了,他依旧顺着铁轨前进,眼睛却不再顺着铁轨而下。

   

  “我们不用去上面,没有必要。”孙闻再次牵住玉玺的手,拉着他往外走。

   

  在遥远的恍若梦境的时间里,孙闻记得他们也曾这样牵手,女孩哭着鼻子,男孩推开邪笑的人群,牵着女孩的手向前走,似是要从寒冬走向蝉声鼎沸的盛夏。

   

  那段时光不是梦却胜似梦,而现在,他们真的沉溺在梦里无法挣脱,男孩牵起女孩的手,要带女孩走向自由,女孩牵起男孩的手,却为了将男孩继续囚禁。

   

  姐姐,我该怎么办?

   

  孙闻带着玉玺穿过中心广场,来到公交站台。两人上车,下车,然后在老地方挥手告别。

   

  孙闻朝着玉玺的反方向走去,中心区域现在已经清场,路灯昏暗,细细的雨丝飘落在她的脸上,她似乎并没有太大的凉意,其实她也一样,里世界里的每个人都一样,大家都被一只手操纵着,反反复复的生活在同一天里,什么时候下雨,什么时候雨停,已经不需要他们思考,他们在潜意识里,或许已经不自觉的将天气的变化精确到了秒钟。

   

  当孙闻意识到自己在中心区域的外围停下了脚步,她的前方又是那家酒馆,孙闻来到酒馆里,坐在靠窗的一角,服务生看见了孙闻,立即端了杯柠檬朗姆风味的鸡尾酒上来。

   

  看呐,谁又不是个玉玺呢?孙闻接过酒杯,抬头,看见了一张带着清纯笑颜的帅气脸蛋。

   

  “等候您多时了。”服务生说到,“有考虑考虑吗,我们的提议。”

   

  “让玉玺崩溃,然后挟天子以令诸侯吗?”

   

  “历代天子以心系天下为本,这一点玉玺可万万不能及。您不会......是跟他相处出来感情了吧?”服务生擦了擦桌子,“跟魔鬼产生感情,我想是最不理性的行为。”

   

  “会有人喜欢上玉玺吗?”孙闻反问。

   

  可她的心有些疑惑,喜欢?为什么说到感情,自己第一个想到的是喜欢?

   

  “当然不会,我只是想要提醒您,对于想要控制的对象,感情是最不该存在的。既然您对玉玺没有感情,是否愿意考虑一下我们的提议呢?不过是几十上百次死亡,那种恐惧虽然直抵心灵,但我们不都经历过一遍了吗?经历过的又有什么好怕的,跟之后可能得到的权力相比,算得了什么?”

   

  孙闻点了点头。

   

  “好,既然如此,请等我们的消息,准备在这个稳定世界里的最后表演。”

   

  “最后表演?”

   

  “当然,你要在危急时刻表现出拼尽全力保护玉玺的样子,加深你在他心中的位置,但关键时刻,要悄悄放手。”

   

  “你们如何接近玉玺,整个中心区域都是禁区。”

   

  “我们自有办法。不过我们确实还需要了解一件事情。”

   

  “什么?”

   

  “你们工作的地方,具体在哪里?工作人员我们不敢随意接触,仅确定的几个可以接触到的,都不了解具体情况,我们需要玉玺一天的具体行程。”

   

  侍者的呼吸稍稍沉重了一些,他盯着孙闻,等待着答案。

   

  “中心大厦,负一层。”

   

  侍者松了口气,缓缓点头:“那好,就让我们一起恭迎世界的毁灭吧。”

   

  内城,私人会所,豪华礼房。高晓挥了挥手,打发走了领房小姐,古木色的大门虚掩着,从里面透出淡黄色的光。

   

  高晓推开门,酒红的地毯,典雅的桌具,淡淡的香气飘荡在屋内,香气的源头来自靠窗的粉红色圆床,薄纱般的床帘一层层叠加,好像要掩盖住床内艳丽的美景。高晓脱下上衣,顶着皱巴巴的大肚子,撩开一层层床帘。

   

  圆床上摆放着一个小箱子,香水味就是从箱子里散发出来的,高晓将箱子费力的拆开,箱子里躺着浓妆艳抹的美艳姑娘,高晓摸了摸满头的白发,舔了舔嘴唇,他不禁漏出了笑容,那本该是猥琐的笑容,放在他祥和深沉的脸上,竟然显得很自然,毫无猥琐的气息。

   

  他俯下身,将姑娘抱起,然后自然的,随手撤掉了姑娘的衣服。

   

  今天又是新花样。

   

  当玉玺站在破旧的鸭血粉丝店铺前的时候,时间已经来到了九点四十五分,店铺的活计紧张的在门口张望,却被耳机里指挥控制室里的人叫了回去,他们还在监控着玉玺的动向,玉玺虽然有所犹豫,但整体的方向没有偏移,他沿着马路沿走着,摇摇摆摆,像是迷路的鸭子在犹豫着回家的方向。路灯散发着万年不变的昏黄光晕,灯光下有小雨飘荡。

   

  玉玺走进店铺,坐在原来的位置,店铺的活计为玉玺上了一碗鸭血粉丝,玉玺看着已经不冒热气的粉丝发呆。

   

  他觉得自己应该想些什么,可他什么也想不到,他的脑袋空空,他去想,唯一的意识告诉他,现在应该什么都不想,他已经习惯了不思考,所以思考对于他的大脑来说,就成了负担。

   

  无论是大脑还是身体,它们总是倾向于稳定,一旦稳定,若是想要做出改变,它们会发出令你痛苦与煎熬的信号,所以总是有人说自己无法做到这个、自己无法做到那个,从而怨天尤人或是自暴自弃。在形成习惯的过程中总是痛苦的,突破不了这层痛苦,就永远无法形成新的习惯。

   

  玉玺的习惯养成了十五年,固若金汤,不是轻易可以改变的。

   

  玉玺拿起筷子,低着头,他吃的很慢,四周寂静无声,时间分秒流逝,当他放下筷子时,时间来到了十点十五分,比平常晚了十五分钟。

   

  高晓师傅从后厨走进来,他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看着玉玺说:“吃完啦。”

   

  “吃完啦师傅。”玉玺抬头,一双狗狗眼对上师傅也是微微垂搭着的眼睛上,师傅的脸上带着温暖的微笑,师傅的眼中一片慈祥。师傅抚了抚眼镜,坐在了玉玺的对面。

   

  “今天过的怎么样,一切如常吗?”

   

  “一切如常,师傅。”

   

  今天?一切如常吗?似乎并非这样,只是玉玺已经习惯了,像是小品台子上的对手戏,他说一句,你说一句,他知道你要说什么,你也知道你要说什么。你们一人一句,说完了,任务完成,你们朝着台下鞠躬,然后谢幕。

   

  现在,对手戏演到了一半,对方突然停住了,师傅安静的坐着,带着微笑,就那么的看着玉玺,师傅说:“今天过得怎么样,真的......”

   

  玉玺看到师傅似乎歪了歪头,这个动作他以前也在别人那里注意到过,像是在侧头聆听。

   

  玉玺突然想起了奶茶店长遗漏在洗手间里的东西,那东西可以发出声音,跟电视一样。那东西似乎叫做......耳机?

   

  玉玺从未接触过耳机,也从未有人跟他讲过这种东西。

   

  “既然一切如常,回去吧玉玺,时候不早了,记得要有什么疑惑,不要多想,来后屋找我,我是你师傅,你要相信我,如果出现了什么问题,师傅会帮你解决的。”

   

  “好的师傅,我知道了。”

   

  对方终于接下了话,对手戏正常进行到了尾声。

   

  玉玺起身,走出店铺,拐进转角,上楼。楼上突然传来脚步声,一个人影从楼上走下,玉玺呆住了,他从未在下班上楼的时候听见脚步,他站在那里,来人跟他擦肩而过的时候朝着他口袋里放了个什么东西,很轻,感受不到任何重量,但玉玺的心像是被重锤击打似的,隆隆的跳着。

   

  十一点,玉玺从浴室出来,一边擦头发一边打开电视机,屏幕亮起,还是那个小品,小品中的每个人都在进行着对手戏,他们会演到谢幕,然后朝着自己鞠躬。小品一如既往,抓人眼球,毫无营养,偏偏在讲着似乎是有营养的东西,这样才能让观众看的心安理得。

   

  今天的玉玺无法集中注意力,他本该要集中注意力的,他看着电视,精神还是涣散的,发呆似乎是每个人天生拥有的技能,是从出生时就自带的习惯,这种状态的玉玺并没有脱轨,所以身体与思维不会产生排斥反应,他像是漂浮在火车之上,火车自己突突的运行。

   

  发呆是休息的一种,但发呆也是一个中转站,人的大脑总在不间断的运行,自己无法控制,发呆的时候大脑不会在发呆,发呆的时候大脑会抛开身体,进行毫无逻辑的联想,像是各种琐碎的事件被放入搅拌机里搅拌,当特殊的一些事件也被放进搅拌机里时,搅拌出的东西或许会变得有些怪异,令人心生疑惑,这时,思考就开始了。

   

  接连不断的反常事件注入这种毫无逻辑的联想里,让的玉玺惊醒,迷茫感席卷全身。本能驱使着他,他再一次开始尝试思考,他依然理不出什么头绪,满脑子乱糟糟的,不过他可以确定一条线索,他转头,看了看被随意丢在一旁的裤子,犹豫半晌后终于起身,他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了一张卡片,是之前楼梯里的神秘人塞给他的卡片。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探寻未知,他觉得身体里有什么东西裂开了一道口子,有风从那口子里灌入。于是,他打开了那张卡片。

  

继续阅读:人性的囚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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