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头是在那场事件之后被带去大城市学习的,那次的事件闹出的动静很大,省里来了人,不过时间已经太久远,莫言也早已把自己的身体反复洗刷了个干净,所唯一能找到的线索就是视频里一个没控制住的尖笑声。
经过确认,是数学老师王楚异的笑声,不过王楚异在视频流出去后,就消失不见了,后来再也未曾出现过,证据到此就中断了,井下的女孩变成一张张形态不同的凄惨照片,被封印在警察档案里。
省里领导来慰问时,注意到了那个呆坐在在枯井旁的男孩子,经过老嬷嬷的疯狂洗脑,加上旁人与事实佐证,领导相信了那个木头般的男孩是个不可多得的天才,于是把木头领走,领到了大城市读书。
接触到优等教育后,木头的天赋完全展露出来,他在十四岁就考入中国科学院大学,主攻计算机科学,随后十八岁博士毕业,博士论文和其他几篇论文被刊登在《自然》等世界瞩目的科学期刊上。
木头变成了世界瞩目的科学明星,木头也不失所望,在这一领域不断有所突破,可或许是真理的局限性,计算机科学一直无法跨越飞升,进入全新的领域。
几年后,木头突然停下研究转头学习起了脑科学,他很快的毕业,全身心的投入科研中,他所带来的脑科学成果再一次让世界震惊,他找出了强化一个人脑电波的方法,后通过导线将两个人大脑相连。
这时候木头发现,两个人的思维叠加,会变得混乱,而如果两个人都处于沉睡之中,通过已经较为完善的核磁共振与近红外线光谱仪监控大脑活跃,获取相关电信号,利用可视化技术转化,让梦境呈现出来后发现,一个人的梦境是混乱无度的,两个人梦境的叠加竟然将梦境变得更加真实了。
木头发现,在睡梦中人们的意识具有自发性和低敏感性,和他人的相接触时不会产生排斥,他们会自发的相互合成,形成较为清晰有逻辑的梦,这一现象被木头称之为“印证”。
随着科学家们反复试验,“印证”理论被推向高峰,相互连接的大脑越多,“印证”效果就越发明显,到后来,一千个大脑相互连接的时候,他们的梦境已经达到了一个普通画家笔下风景画的写实程度,可正当人们对于这一效果翘首以盼的时候,新的问题出现了,在达到一千人后,排斥反应还是出现了,而且最大的问题在于人们无法控制梦境。
做梦是每个人都有自然现象,只有少数的梦相对美好,更多的时候,梦境都是令人难过的,梦中的思绪会自发的朝着不太舒服的方向游荡,一个原因是根深蒂固的回忆总是痛苦的,第二个原因是大脑为了现实中真的发生类似不好的情况而提前做的预演,所以人数越多,只是让恐惧越发真实罢了。
而随着事情完全搬上台面,法律也插足其中,法律明文禁止人体试验,可小白鼠的梦境相较于人类太过简单,完全达不到试验效果,试验停歇了一段时间,群众不愿意了,大家都盼望着这一领域取得决定性的突破,因为一旦成功,人们将在梦境中遨游,在计算机科学难以突破的时候,这是沉浸式元宇宙唯一的替代品,于是大街小巷都是浩浩荡荡的游行,法律难以抵抗群众的意志,终究是放开了些。
无数的脑科学家试图寻找出路,可一年过去了,实验进行了很多场,就是找不到突破口,于是“脑宇宙”的开发陷入了僵局。人们把目光重新投回“印证”理论提出者时,木头已经重新拾起了计算机科学,他的脑海里隐隐有一个想法,他要把两者结合,以达到互补。
木头成功的用计算机影响到了单个人的梦境,让人的意识能朝着较好的方向出发,同时也可以将一个人的梦境固定下来,但人数一多,排斥反应问题还是没有解决,并且梦境总是在变幻,无法固定,人们生活在里面,潜意识还是会引导世界导致扭曲,除非每个人都在梦境中什么都不干,单纯的想象同一个世界,这样世界能固定,但他们却也被固定而无法自由活动了,木头苦思冥想,终于发现了其中缺少的一环,一个中间点,用以连接计算机与大脑。
木头需要一个大脑,进入一种虚假的“放空”状态,这个大脑将变成“主脑”,而其他的大脑都与主脑相连,计算机也只是控制主脑而非全盘控制,每个人的大脑都有几百亿个神经元和更多的神经突触,其连接方式可以用天文数字来形容,一个大脑完全足够承载巨量的信息。
现在唯一的问题是“放空”的状态,想要达到这一种状态,这个人的意识将完全沉浸其中,再也无法连回原本的身体,也就是说,这个人需要奉献出他的大脑,成为一个中转站,供所有人共同享用,而他将永远的留在梦境中。
计算机与他相连,他可以通过计算机固定他一个人的梦境,其他人进入他的梦境,为他的梦境提供数量足够多的“印证”,他的梦境是他和所有人想象出来,然后通过不断印证变得越发真实的,所以有关于梦中的世界,他一个人占据一半的主导地位,其他所有的意识加起来占据另一半。
这一结论一经公布就引起了轩然大波,因为这相当于是变相的杀死一个人而成全大家,这在道德上是无法站立住脚的,法律又一次明令禁止。
在人们呼声越来越高的时候,木头站了出来,木头主动承担了中转站的任务,并说明,如果成功了,只需要他一个人的大脑就足以,如果不成功,今后便不再进行类似的实验,只此一次就好。
结果显而易见,木头成功了,木头成为了全世界的偶像,“脑宇宙”不断扩大,形成规模,政府为了防止某些人在脑宇宙中肆意妄为组成了监察小组,制定了法律,用成熟的梦境可视化技术将梦境的每时每刻都呈现在屏幕上,由监察小组负责监察。
可他们没有想到的是,肆意妄为的并不是进入“脑宇宙”的游客,而是“脑宇宙”本身。
一直以来,木头的目标从未改变过,他要找回他的姐姐。如果不是时间旅行什么的太过遥远,或许木头最初的选择就不是计算机科学,而是时间科学了。
他走到了计算机科学的前端,想要通过数据生成全新的莫言,但他发现路是断的,真正有独立思想的人工智能遥遥无期,于是他从头开始,又走到了脑科学的前端,在他发现“印证”作用的时候,他就已经找明了方向。
他要将有关于姐姐的所有美好记忆,与他这些年凭借对姐姐的印象所创造的数据全部倾泻在梦境中,让上万的大脑对这些记忆进行“印证”,共同帮助他在梦境中塑造出一个真正活着的姐姐,这个姐姐可能不会与真实的姐姐相同,但绝对相差无几,并且最为关键的是,这个姐姐必须是真实的,拥有自己的思想,拥有自己的人格,同时拥有自己的意识,他要借用几十万人的意识凝成姐姐,然后用几十万人的大脑作为载体,供自己与姐姐生活。
他已经成功了,在十五年前。
木头早就在连接上做了手脚,并改动了计算机程序,他是创造者,监察组询问,他以技术需要就可以随意掩饰过去,他在“脑世界”上市的那一天将他所收集和创造的有关于莫言的全部信息和自己有关于于莫言的美好梦境全部投放到里世界,他呼吁所有人共同对莫言进行印证。
人们兴奋的跟随这个世界瞩目的科学家,帮助他完成这一美好的愿望。
当莫言睁开充满灵气的双眼时,木头随即改写各个大脑的连接模式,切断了自己与计算机的强连接,他告诉里世界的所有人,人们将永远的生存在这里,外界强行中断的结果只有死亡,而他们如果集体抗衡,会让世界变得混乱,他们会连平静的生活都得不到,将在混乱的噩梦中永生长存。
然后,以防自己那些不好的回忆扰乱莫言,他斩去了自己的记忆。
木头这些年太过沉浸在科学中,科学的思维总是严谨的,一切都会以寻找到最好的方法为目的,所以他认为,里世界里的人们意识到这一切后,他们最优的选择自然是维持现有的还算美好的世界,好好的生活。
但木头错了,人们不可能无时无刻保持理性,当恐惧滋生的时候,理性将被压制,恐惧在人们心中蔓延,随着“印证”传导向整个里世界,里世界开始变得扭曲,然后世界如溃堤决坝般陷入崩溃。
他们经历了一个又一个世界,这些世界大多数都是恐怖的、莫名的,有难以描述的怪物出没其中,人们不断经历死亡,只有少数时候世界相对正常,但没有了计算机的稳固,世界总是在变异,变异到一定程度,就又一次的崩溃,随着每一次的世界崩溃。
每一个人都会经历一次死亡,死亡是一场与上帝对赌的局,有些人被困在赌局里几秒钟,而有些人可能长达上万年,在空无一物的黑暗里,彷徨无措,如行尸走肉般存在着,等待不知何时到来的新生,运气不好的人,赌到了较大的时间,他们的意识在漫长的清醒中沉沦,变得僵硬麻木,最后再无波动。
终于,人们联合起来,在某一个还算正常的梦境里集体想象抗衡,稳定了这一世界,木头的记忆已经缺失,人们通过共同的意识代替了木头与计算机相连,彻底稳定了这一世界,通过几十万人不断的印证,世界变得越来越真实,直到连每一丝雨滴打在身上都能感受到清凉。
在外界,监察局的人把一切都看的清清楚楚,但他们不敢冒然行动,他们强行中断连接会直接导致死亡,他们只能默默的看着里世界所发生的一切,在人们群众疯狂的冲击下,他们对里世界的影像进行了公开,自此以后,所有人都能看见里世界的一举一动,一场长达十五年的集权帝国与推翻史,在几十亿人的面前徐徐演化。
其实里世界的人是有机会打开里世界的,木头修改的内容只针对强行中断连接的情况,然后中断了他与主机的部分联系,里世界的人们已经通过集体的努力争取到了世界稳定的按钮,他们本可以继续代替木头进行正常流程的世界开启,里世界稳定后,人们安稳的生活了一段时间,在大家逐渐意识到他们所身处的地方将成为一个特别的王国时,总长一行人通过控制住玉玺已经打出了名声,那些蠢蠢欲动的人已经晚了。
在阶层制进行了半年,还未完全稳定的时候,有人提出了开启里世界的可能性,总长奇怪的爽快答应了,于是人们尝试着用共同的意志打开里世界,却以失败告终,那时规划师站在中心大厦里,望着下面或是真心或是假意做出样子尝试共同开启里世界大门的人,嘴角漏出了一丝嘲讽的笑。
堕落是个可怕的东西,你朝着高尚的阶梯爬行,道阻且长,你爬了大半辈子,堪堪抵达善良、堪堪抵达平等,而一旦决定堕落,就如同从高空坠下,不用特别做些什么,只需要感受着风,你就能很快的抵达谷底。阶层制已经进行了半年,上层压迫下层,下层压迫下下层,每个人都曾漏出恶心丑陋的一面,除了劳民,他们只得被迫接受身心俱残的自己。
即使因为害怕外界能够看见,堕落的速度被压制了许多,但还是太晚了,那时候绝大部分其他阶级的人都已经不愿里世界被开启了,他们在里世界做的事情,是要遭到外界唾弃的,有很多早已达到了吃牢饭的地步。
于是阶级制度进一步稳固,再无人尝试从里世界开启连接外界的大门,他们天天大声叫骂着玉玺魔鬼,以达到减轻罪恶感的自我欺骗的效果。
外界看着里世界违背现有社会道德文化的社会规则缓缓成型,看着他们熟悉或陌生的面孔展露丑恶,每个人的心里都五味杂陈。
即使是一个普通人,在正常的社会中,也是经不起被随时从上帝视角进行观察的,因为或多或少大家都有自己不愿见光的一面,阳光是为了杀灭大部分的丑陋,让小部分藏在阴影里,这样,社会才能更好的维持下去。
所谓人性,本就是正负统一的,无论是正的一面还是负的一面,当只剩下一面时,人也就不再为人了,当没有了光明,黑暗永无天日,当没有了黑暗,光明亦毫无意义,道德需要对比,法制是控制比例的漏斗,现在漏斗突然碎裂,新的漏斗被塑造,新的漏斗与碎裂的那个形态截然不同。
里世界正走向堕落,而外界对于这一过程看的清清楚楚,外界群众强烈呼吁,人们应该做些什么,至少可以中断里世界里领头的那些罪大恶极者,让他们惨死当场,这样也能给里世界里的人警示,告知他们外界看得见,告知他们法制依旧悬在他们的头顶,告知他们应该重新找回和平美好的社会,等待着外界破局的那一天到来。
那天是审判之日,审判的对象是总长,里世界里权力最大者,数亿人趴在屏幕前,看着那场直播,十几个警察穿梭在“脑世界”的巨型广场里,在其中一个连接舱停下,工作人员从后面走出来,将躺在舱里的男人扶做起来,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强行拔掉了男人的连接。
那具身体正如预想的那般,瞬间失去意识而死,而里世界里的总长突然的死亡又在重生点突然的复活,他茫然的看着自己,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就死去了,在总长的意识被拔除后,新的一模一样的总长取代了他的位置!
直到好几天后,才有科学家站出来解释,在人工智能领域无法取得突破的人造意识,已经确定被木头在脑科学领域突破了。
在此之前,人们还无法确认里世界里的莫言究竟是否拥有真正的自我意识,毕竟莫言是一个被数据与想象堆积出来的人物,这样堆积的,总有太多的缺失,而总长不同,总长拥有着完整的意识,大家的意识彼此相互连接印证,进行了尚且无法察觉的交合,总长的意识已经印在了里世界里所有人的意识深处,伴随着每天的相处,人们自发的印证出了总长这个人物,而这个人物是有着完整的一生与完成的思想的。
木头把强行中断的设定打了死结,但凡想要触及,都会导致全员的死亡,木头是在拿五十万人的性命做威胁,威胁他们不去触碰主机,外界呼叫木头木头从不回应,而现在,连最后的方法也失去了作用,外界唯一能做的,就是每天乖乖的给这些一动不动的身体输送养分,供其存活,外界的做法正是木头所想的。
而里世界却脱离的木头的掌控,木头反倒成了里世界的阶下囚,木头不是获利者,外界不是,里世界里的人们也不是,这场变故的最大获利者是总长,而这位“总长”却是个虚假的人物。外界将这一切看的清楚,却只能是叹息。
十五年过去了,里世界终于再起变故,那个男人被几十几百颗钉子钉在全身的关节处,自此行动僵硬,模式单一,他做了十五年的碳基机器人,如今终是突破束缚,他觉醒了,他将从被人挂在腰间的玉玺变成可以毁灭世界的武器,他拥有一半的世界掌控权力,除非所有人统一起来对抗他,不然他想三更让世界崩溃,世界就撑不到五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