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几天天气情况不好,甚至一天比一天更糟糕,街上的人|流量比以往少了好几倍。
尤其是昨天官府的那道公文发出来后,街上的人|流量更少了。
公文上说会下暴雪。
暴雪具体有多暴,公文上面没有详细说,但却反复提醒大家,尽可能的多准备一些御寒物资。
公文旁边还单独贴了一张纸,上面贴心地给大家列出了所需御寒物资的清单。
粮食,棉衣,木柴,日常必备药品……甚至详细到不忘提醒大家,多备上一些火折子。
长长的一大串,写满了一整纸,竟然比公文写的还要长。
所以,即便有凌王世子这个福星充当定海神针,大家心中多多少少的,还是笼罩着一层不安。
如此情形下, 大家自然也就没有心情跑出来逛街了。
然而这会儿的庙前街,却一改这几日的冷清寂寥,乱哄哄的聚集了一大堆人。
而人群的数量就仿佛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不断增加。
等沈雪见赶过来,眼前黑黝黝一大片,全都是攒动的人头,还不时有各种声音挤|进耳中。
“听说有人要砸了北武财神庙?”
“北武财神庙早就荒废了,一年到头也没几个香客,早就沦落成乞丐叫花子的栖身之所了。”
“是啊,现在大家都去华法寺求神拜佛,再不济去普济寺也行啊,谁还来这里啊,早该拆掉了。”
“呵呵,既然早该拆了,那怎么不见你去拆啊?”
“……”
让他去拆?
说得轻巧,小庙再破也是庙,里面还坐着尊神呢,神的家他该拆?
别说拆神的家了,他就是路上捡到张小画,小画上面标注某某神明,他都要烧香叩拜小心翼翼的对待!
那人被怼的面红耳赤,吭哧半天,他终于还是没忍住,和怼他的人互骂起来。
沈雪见听了一耳朵骂人的新词儿。
她不想继续听下去,就要寻找空隙,看看能不能挤|进|去,就在这时,她又听见有人从中劝架调和。
“行啦行啦,你俩的年纪加起来都过百了,怎么还跟个小孩子似的,一言不合就吵架,也不嫌丢人现眼……而且人家也不是砸庙,人家是把庙重新翻修了下,听说昨天半夜连夜就开工了。”
“原来昨天半夜叮叮哐哐的动静,就是翻修财神庙的声音啊。”
天儿太冷了,又是大半夜的,哪怕听见动静,也没人愿意从暖呼呼的被窝里爬出来瞧热闹。
等到第二天天亮了,大家再想过来瞧瞧,就发现财神庙所处的那段街道,被一群壮汉严严实实地围了起来,围成了一堵人墙,谁也不许靠近,谁也看不见人墙后的情形。
众人就只能从人墙后面不断响起的“哐哐”声中推测,可能是有人在砸庙。
……结果没想到不是砸庙,而是修庙。
这个结果也令沈雪见诧异了一瞬,但是她转念一想,又觉得封寂这样做才在情理之中。
上一世,封寂遭到亲人的背叛,双腿皆断,容颜被毁,还被驱逐出族……可以说,所有的人生大不幸,都集中到他一个人身上去了。
再正常的人,遭遇到这样重大的打击后,心境上面都会发生改变。
他只是砸庙而已,并没有嗜血杀戮,变成了一个冷漠无情的恶魔,这已经很难得了。
况且,他砸庙的初衷,还是为了救一群跟他没有任何关系,堪称是俘虏的敌军子民。
而这一世,封寂尚未遭遇人生重创,行事手段自然不会像上一世那样激烈和极端。
这个时候的封寂还是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他还有属于他的追求和目标。
心中这样想着,沈雪见便不满足只在人群外围听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二手消息了。
“春竹,我们进去看看。”
她招呼春竹。
春竹应了声“好”,走她前面去,伸手将人群往两边拨。
她是习武之人,手劲儿,想要在挤挤挨挨的人群中拨开一条路,难道并不大,偶尔遇到几个不满的,她立马在对方挥起拳头之前,往对方手里面塞一个银锭子。
有钱能使鬼推磨。
两人很快就挤|进了人群最中心地带,看见了大家口中说的那堵人墙。
这个时候再用银钱开路就不好使了。
沈雪见示意春竹退后,自己上前去,她正要用身份开道,那堵严丝合缝的人墙忽然一分为二,往两边散开去,露出一条铺着红毯的大道。
有人踩着那条红色大道,负手朝她走过来。
那人身姿如松如竹,修长而挺拔,行走间衣袍和墨发一起翻飞,红白黑的三色映衬下,令他本就白|皙如玉的肤色,愈发的晶莹剔透,整个人俊美的像一块无一丝瑕疵的美玉。
正是封寂。
人都是视觉动物,大部分人都难以抗拒三观跟着五官跑的诱惑。
见突然走出这样一个俊美非凡的少年郎来,喧闹的人群忽然一下子安静下来。
不管是知情的还是不知情的,都齐齐朝封寂投去关注的目光。
每一个人眼中都露出惊艳之色。
而封寂的目光却只落在沈雪见一人身上。
不过也仅仅只有短短的一瞬。
和沈雪见的视线对上后,他就又若无其事的移开目光,就仿佛那个想和她打招呼的人不是他似的。
沈雪见的手都举起一半了,此时见封寂压根没有要和她说话的意思,径直从她身边走过去,她不免就有些尴尬,悻悻地将那只要打招呼的手,临时改成掖耳边碎发。
春竹狠狠瞪了封寂一眼,冷着脸不满地对沈雪见说:“姑娘,他太嚣张了。”
既然敢对她家姑娘视若无睹。
春竹见不得自家姑娘受委屈,她将一个银角子捏手里当暗器,就要教训一下封寂。
沈雪见察觉到她的小动作,忙摁住她的手:“你误会他了,他这样装作不认识我,是不想我受他牵累。”
封寂此举,受益的是穷苦百姓,得罪的是达官贵人。
眼下四周都是人,说不定人群中就藏着某些个达官贵人,封寂若这个时候跟她走得太近,那些人难免不会以为,封寂此举,她也有份。
封寂是不想她被那些人怨恨上,所以才装作跟她不熟的样子。
春竹不傻,沈雪见稍稍一点播,她就明白过来了。
知道自己误会封寂了,她不免有些愧疚,有些担心地问沈雪见:“那,封公子会因为这件事而受到惩罚吗?大概会是什么样的惩罚 ?”
惩罚是肯定少不了的。
封寂这一下子,怕是要得罪朝中不少官员,毕竟他动了他们暗中养着的钱袋子。
届时那么多人一起闹到皇帝跟前去,皇帝为了安抚他们,少不得要处罚此次事件的主导者。
主导者是谢临川。
但是有胧月郡主和太后娘娘这两尊护法使者在,再加上脸面这种东西——强捐嘛,说出去总归有几分丢人的。
老皇帝又是个要脸的人。
这种事情,没人闹也就算了,既然闹起来了,少不得要有个交代,可皇家颜面又不能丢,那就只能找个替罪羊了。
封寂就是那只替罪羊。
现在,沈雪见只能祈祷那些大臣们不要闹腾的太凶,这样的话,封寂也就能少受点罪。
至于说谢临川会不会拿出点担当来,自己的黑锅自己背……
沈雪见冷笑,这种可能她想都不会想,因为这种可能性太渺茫了,堪比让太阳从西边出来。
“这位公子,您说的都是真的?只要我们响应募捐的号召,我们的名字就真的能刻在功德碑上,然后登上神龛,和财神爷一起享受香火供奉?”
一道大嗓门蓦地响起,打断了沈雪见的思绪,她循声望去,就见一个穿着富贵的中年男人,正抱着持疑的态度向封寂求证。
“自然是真的。”封寂侧身,朝身后指去,“石碑都准备好了。”
众人忙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往去,沈雪见也跟着望过去,就见红毯的那一头,是翻修一新的庙宇,庙宇门口坐落着两座石碑,一座上书功德碑,一座上书恶人碑。
功德碑上面还是空着的。
恶人碑上面倒是已经刻上了一个名字,正是徐有才徐老爷的大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