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窗棂中钻进来,悄悄撩开封寂额前的发束,露出他一双含着几分讥笑的眼。
“还能因为什么,因为她要的那个承诺呗。”
搞得那么神秘兮兮,还不许他向任何人说起,结果承诺的内容,就只是嘴馋他府上的一只烤鸡。
说白了,就是让他在她嘴馋,想吃他府上的烤鸡时,他亲自跑腿送过去。
这样的承诺,说出去谁信啊。
谢临川会信?信了才有鬼。
嘴馋什么的都是随口一说,她真正的目的,是想借着这个承诺,挑拨他和谢临川之间的关系。
所以他说她狡诈,那真是一点儿都没有冤枉她。
至于阴险嘛……
封寂挑了挑眉,决定等下去凌王俯时,多带一只烤鸡做补偿。
谢临川却是精神一振,以为封寂终于要告诉他有关于那个承诺的内容了。
结果他等啊等啊,等了又等,封寂也没有要开口相告的意思。
他等不住了,只好主动开口说道:“说起那个承诺,我一直都很好,封寂,你们之间到底有什么承诺啊?”
封寂:“不能告诉你。”
“……”谢临川的面色瞬间就是一僵。
封寂摇头叹息:“看吧,这就是我为什么说她阴险狡诈的原因。”
“……”谢临川僵硬的面容上又多了一层问号。
他不明白“不告诉你”,跟“凌王世子妃阴险狡诈”之间有什么必然关系。
“不瞒二公子,凌王世子妃找我要的那个承诺,本身完全无关紧要,玄机就在于她附加在承诺上的那个条件。”
将视线从手中的茶盏上面收回,封寂抬眸望向谢临川:“二公子,现在你能理解,我为什么说凌王世子妃阴险狡诈了吧?”
谢临川:“……”
——不, 他一点儿都不理解。
——但若让他直言说他一点儿都不理解,那岂不是会显得他很愚钝?
谢临川当然不会承认自己愚钝!
他脑中思绪飞转,正想着要怎样化解眼下的尴尬局面,封寂抢在他前面开口了。
仿佛没看见他眼中的囧意似的,封寂啧了啧舌,说道:“找我要一个无关紧要的承诺,然后再在这个无关紧要的承诺上面,加一道生死等级的枷锁,她这么做,不就是摆明了要挑起二公子对我的猜疑嘛。”
谢临川脊背一紧,霍然豁朗起来,封寂和那个女人之间的那个承诺,一直以来都是横在他心中的一根刺。
但凡看见封寂和那个女人有所交集,他都会想到二人之间的那个承诺,从而想到封寂会不会背叛他,出卖他。
这可不就应了封寂所说的挑拨吗?
“就像刚才,凌王世子妃想要我履行承诺 ,多的是法子通知到我,结果她却直接找到郡主府来,当着二公子你的面,让我去履行承诺,她这是生怕二公子倚重我呢。”
封寂一边说,一边摇头苦笑。
谢临川这下不光脊背发紧了,身上还炸出一层白毛冷汗来, 平心而论,封寂的聪明才智,连他都心悦诚服。
毫不夸张地说,封寂就是他的智囊团,只要封寂肯全心全意的辅佐他,他就是如虎添翼!
沈雪见那个女人,肯定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才用一个“承诺”,来挑拨他和封寂之间的关系,从而好折断他的翼!
太后曾再三叮嘱过他,说像封寂这种有才能在身的人,最不喜的,就是旁人的猜忌和质疑。
他一次两次的猜疑,封寂或许可以忍,但是三次四次呢?五次六次呢?封寂还会再忍吗?
肯定不会!
如此以来,那女人岂不是就达成所愿了?
更可怕的是,等那女人达成所愿,成功将封寂从他身边逼走后,她肯定还会趁机向封寂抛出橄榄枝!
届时,他折断的翼,就会按在那女人的身上!
而那女人又是谢遇的世子妃,她的人,就是谢遇的人!
谢遇是他通向储君之位的强劲对手!
一通百通,谢临川越想越后怕,越后怕越愤怒,一张脸几乎成了铁青色,好一个凌王世子妃,好一个手段卑鄙阴险狡诈的女人,他竟险些中了对方的圈套!!!
封寂说完刚才那番话后,便没再说什么,留出时间让谢临川自己消化。
此时见谢临川面色铁青,呼吸急促,知道对方这是消化的差不多了,他这才悠悠叹息了一声。
“二公子,我近日身体有些不适,以后……恐怕不能再为二公子效力了。”
谢临川心中犹自怒火难消,突然听见封寂这样说,他脱口就是一句“为什么”,说完后才意识到自己这句“为什么”问的,纯属多余。
为什么,还能是为什么 ,自然是因为那个“承诺”!
果不其然,就见封寂苦笑不语,并未作答。
谢临川立马上前一步,握住他的手,认真地对他说道:“封兄,你放心,不管凌王世子妃如何挑拨,我都不会受她蛊惑的!”
“你我乃患难之交,相知恨晚,我们二人之间的深情厚谊,岂是她凌王世子妃三言两语就能动摇的了……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日吧,今日|我们二人便义结金兰,同生共死,永不相负!”
他说完,摸出一把匕首,就要割向自己手腕。
封寂用力过猛,显然他也没料到,事情的走向竟然达到了这样一个高度。
眼见那刀刃就要落在谢临川手腕上了,他连忙抓住对方手腕拉开,阻止道:“二公子不可!”
谢临川立马眼神凌厉地望向他:“封兄这是不愿意和我义结金兰?”
那女人的奸计这么快就达成了吗?!
谢临川的面色更加难看了。
封寂心中叫苦,他方才演那么一出,仅仅只是想将他和沈雪见之间的来往,在谢临川跟前过个名路而已。
上次在户部,他和沈雪见正商议事情,谢临川却突然过来了,最后弄得沈雪见不得不跳窗避嫌。
那时他就有这种想法了。
所以,在虞紫鸢和谢临川悄声耳语时,他就悄悄给沈雪见传消息,让她速速派人来郡主府,传他去凌王府履行诺言。
至于说让他和谢临川义结金兰……还是算了吧。
背后捅刀子这种事情,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他最恨的就是背叛。
不过这些想法,他是不会让谢临川知道的。
至少现在不会。
封寂肃敛神容,正色解释道:“能和二公子义结金兰,这是我的荣幸,但是我不能这样做啊。”
“二公子,你是知道的,我只是一个没落的小世家之子,命贱如芦絮,还有算命给我批过命,说我命短福薄。”
“像我这样的短命人,说不定哪天就随风飘散了,我岂能让二公子和我同生共死?”
“再者,二公子心怀大志,将来势必要问鼎天下的,有我这样一个义兄算怎么回事?没得拉低了二公子的身份。”
谢临川原本还怀疑封寂不肯和他义结金兰的原因,此时听了封寂一番解释,谢临川不但疑窦顿消,还感动的不行。
但也仅仅只是感动而已。
并没有再坚持非要和封寂歃血为盟义结金兰的意思了。
看吧,这就是所谓的同生共死。
封寂心中冷笑,面上却不露分毫,拿走谢临川手中的匕首,扔到一边去。
谢临川没有丝毫的反抗,他用空出来的那只手就势盖在封寂的手背上,用力握住。
“封兄,你能这样处处为我着想,我真是太感动了,我……你放心,我谢临川此生此世,必不负你!”
……
凌王府。
听了封寂的讲述,沈雪见放下茶盅,恶心得想吐。
此生此世必不负你?
哼,谢临川果然还是上一世的德行,这种空口许诺的话,张嘴就来。
上一世,这样的话,谢临川不知道跟她说过多少遍。
结果呢?
结果谢临川所谓的不相负,就是他送她去死。
沈雪见收住思绪,抬眸望向坐在对面的封寂:“后来呢?你们结成了吗?”
才喝下一口茶水的封寂,露出一个比她更加恶心想吐的神情,嗤笑一声说道:“当然没有,郡主看我像是那种好哄骗的人吗?”
沈雪见就盯着他打量,片刻后摇头道:“不像,比起被他人哄骗,我觉得吧,你更像一个善于操纵人心的蛊王。”
封寂这次,不但为他们争取到了光面正大地来往的机会,就连他过来时坐的马车,都是谢临川亲自吩咐人给他准备的。
整个事件中,谢临川就是那种典型的被人卖了,还被人数钱的傻子。
就跟上一世的她一样。
想到这,沈雪见的心中忽然升起一种畅快|感。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谢临川可算是遇到对手了。
她忍不住笑出声来。
封寂挑眉,狐疑地望向她:“你笑什么?”
“因为高兴啊。”
沈雪见拎起茶壶,亲自为他斟茶一杯:“这一杯茶,是我感谢封公子的,多谢封公子帮我小小地出了一口心头恶气。”
她说完,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笑:“酒没有,我就姑且以茶代酒,敬封公子一杯。”
说完,仰头一饮而尽。
封寂:“……”
等沈雪见放下茶杯看过来,他这才摇头失笑,说了句什么。
声音太小了,沈雪见没听清楚,茫然地看着他问:“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我说,”封寂微微一笑,眼尾上挑起一抹慵懒的气息,“我们应该谈正事了。”
“啊对,谈正事。”沈雪见忙轻咳一声,坐直身体,目视封寂,正色道,“虞紫鸢怀上身孕了,孩子是谢临川的,这事你知道吧?”
封寂:“嗯,我知道。”
“你知道?”沈雪见诧异,她只是习惯性地一问,没想到封寂还真的知道。
就听封寂解释道:“在我过来之前,虞紫鸢刚从郡主府离开,我不但知道她怀上身孕了,我还知道,她准备在齐老爷子的寿宴上面搞事情。”
“具体什么事情我不知道,不过我猜测,她应该是要拿齐老叶爷子做筏子,好为谢临川谋取好处,而且,这件事情,对齐老爷子会有一定的风险。”
虞紫鸢的那个法子,谢临川到底还是没告诉他具体细节。
以上都是他根据那二人的前后对话,推敲出来的结果。
沈雪见对他的推测并不质疑,因为那就是虞紫鸢的行事风格。
毕竟,这位倚欢郡主,当初为了给自己博取一个“至孝”的好名声,都能对自己的亲生母亲用毒。
这样一个为达到目的而不择手段的女人,还有什么是她不敢做的?
不过这样也好,她先前还担心谢临川和虞紫鸢万一不去齐家赴宴,她没办法当众揭穿那二人干下的龌龊事。
现在不用担心了。
至于齐老爷子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