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又如何？
后宫不得干政！
除了那个高高在上的名头，前呼后拥的伺候，旁人不带几分真心的巴结和恭维，太后什么也没有。
充其量也就是表明的光鲜亮丽而已。
虞紫鸢心中不屑。
不过对方毕竟是太后，是皇帝名义上的母亲，虞紫鸢就算心中对太后再不屑，也不会将这份不屑表现出来。
她还没愚蠢到那种地步。
有些事情，大家心中心知肚明是一回事，说出来，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虞紫鸢默了下，斟酌着用词说道：“太后只是身份尊贵些而已，真要论起实权，我父亲未必比她差。”
三公之一的虞老，文臣之首，连皇帝都对其尊敬有加，礼让三分。
谢临川当然也知道这些。
他眼中先是升起亮光，然后紧接着，他似乎想到什么般，眼中的亮光又黯淡了下去。
“紫鸢，我知道，你是怕我心灰意冷，此后一蹶不振，所以才故意说这样的话安慰我。”
“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说……”
虞紫鸢有些着急，想要说什么，谢临川却不肯让她说下去。
他自嘲地牵了牵嘴角，摇头苦笑道：“如果是之前，你父亲或许还肯帮我一二，但是我现在这副鬼样子，我自己看了都嫌弃……你父亲不会帮我的。”
谢临川说完，似是认命一般的闭上眼睛不再言语。
外面天色尚早，但因为屋外下着雪，天空乌沉沉的，导致屋内的视线有些昏暗。
是以，屋内早早的就点上了灯。
橘黄色的灯光穿透灯罩，将光晕撒满整个房间。
谢临川站在光晕中，他穿着一身浅黛色的直缀，长身玉立，身姿飘逸，俊美的面容上面带着几分虚弱的苍白。
此时他微闭着眼眸，长睫投下两片精致的弧形阴影，薄唇也抿成了一条直线，似乎还在微微颤抖，看起来仿佛快要碎裂开一般，让人忍不住的对他心生怜惜之感。
沈雪见此刻要是在的话，一定会对这一幕感到非常熟悉。
以为上一世，只要谢临川对她有所求，就会以这样一幅姿容出现在她面前。
他不开口说“你帮我好不好”，但是他有法子让你主动开口说“我一定会帮你的”。
只不过这一次，说这话的人换成了虞紫鸢。
虞紫鸢的心狠狠抽痛了一下，她忙把谢临川的手又握紧了几分，郑重地对他说道：“你放心临川，我一定会帮你的……我有办法让父亲帮你！”
她拉着谢临川的手，移到自己的腹部：“你是孩子的父亲，我不帮你，我帮谁。”
谢临川：“……”
他猛地睁开眼睛，视线落在虞紫鸢的腹部，满脸都是震惊之色：“紫鸢！你……你有身孕吗？”
虞紫鸢“嗯”了一声：“嗯，已经快一个月了。”
她说完，面颊上面飘起两团红晕，羞涩地低下头去。
谢临川也低着头，视线仿佛黏在了虞紫鸢的肚子上一般，移不动，扯不开。
才一个月的身孕，肚子还是平的，虞紫鸢要不说，谁也看不出她怀了身孕。
可她就是怀了身孕 ！
他马上就要有属于自己的孩子了！
而这孩子身上流淌着的血液，有一半来虞紫鸢！
虞紫鸢又是虞老的女儿！
谢临川的心砰砰跳动起来，体内好像点燃了火把，全身的血液都沸腾燃烧起来。
眼睛里面也升起了火苗，亮堂的灼目。
虞紫鸢一直没有得到回应，心中不由得紧了一下，急忙抬眸看他。
婚前就和男子发生关系，本就容易被人看轻。
如今她又怀上了身孕，谢临川会不会觉得她是个轻浮的女子，从而鄙视她？
虞紫鸢有些不安，直到待看到谢临川两眼晶亮，激动不已到样子，她揪成一团的这才舒展开，落了地。
当初二人发生关系，完全是谢临川先主动的，她又不是没有推拒。
可当时那样一种情况下，她一个弱女子，谢临川坚持要她，又哪里能是她推拒得了的？
真要说轻浮，轻浮的人也该是谢临川才对，他有什么资格看轻她？
她是无辜的。
好在谢临川也没有那样的想法。
他只是欢喜傻了，毕竟马上就要当爹了嘛。
虞紫鸢悄悄松了口气。
“我们的第一个孩子，正在来见我们的路上。临川，你想让孩子一出生，就看到你颓靡不振的样子吗？”
“当然不想！”谢临川呼出一大口气，手掌包住虞紫鸢的小手，用力握紧，激动地说道，“紫鸢，你等着，我明天就和母亲去你府上提亲！”
“不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谢临川脸上的激动凝滞住，他一瞬不瞬地盯着虞紫鸢，眼底的兴奋也被寒芒代替，整个人都被一股冷戾气息包裹住。
不过不等虞紫鸢察觉，他便又迅速恢复到正常状态，凄然一笑，摇头自嘲道：“也对，你是虞府的千金贵女，想要求娶你的青年才俊，多如过江之鲫，哪里轮得到我去登门求娶啊。”
虞紫鸢一听他这话，就知道他误会自己的意思了，再看他神情落寞的样子，她又是甜蜜又是心疼。
甜蜜是因为谢临川这反应，说明他很在乎她。
心疼则是不忍看他这般黯然神伤。
她连忙解释道：“临川，你误会我了，我承认，自从我及笄后，每年确实有不少青年才俊登门提亲，可是那又如何？我压根不喜欢他们，我……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人！”
“我刚才之所以说不让你登门提亲，是因为还不到时候，我父亲那个人，你不了解他，他太迂腐了，也太固执，还自视清高。”
“倘若让他知道，你我二人之间已经有了首尾关系，他不但会勃然大怒，而且为了避嫌，他还会躲你躲的远远的，真的，我不是危言耸听，我太了解他了！”
“所以我才说，眼下你还不能登门提亲，等你坐上那个位置后，你再登门。”
“你放心，我肯定会在后面暗中助你的……我连法子都想好了！”
虞紫鸢一口气说这么多话，似乎有些疲累，她缓了一缓，方才继续说道：
“齐家要为齐老爷子做寿，父亲是齐老爷子的学生，老师过寿，父亲那天必然是要到场贺寿的，你这样……”
她附在谢临川的耳边，说出了自己盘算好的计划。
谢临川听着，先是蹙眉，然后欢喜，最后又面露担忧。
“这个法子，会不会太冒险了一些？万一……我不是说我，我是说齐老爷子，万一齐老爷子真出事了怎么办？”
四大书香世家之一的齐家，以传道授业立家，门下学子众多。
连皇帝当年都亲自登门受过齐老爷子的教诲。
齐老爷子要是真出事了，不说齐家人会追查到底，皇帝也不会袖手旁观的。
谢临川有些害怕。
虞紫鸢却自信抬起下巴，说道：“不会真出事的，我既然敢这样做，自然就有十足的把握，到时候你只需要按照计划行事行了。”
就这么短短一会儿的功夫，谢临川的心情就跟巨浪上的扁舟似的，一会儿起一会儿浮，直到这一刻，才终于安稳下来。
两人又拉着手说了一会儿话，虞紫鸢这才披上斗篷，将头脸遮好。
谢临川送她从后门离开。
等虞紫鸢一走，他便急匆匆地返回书房。
封寂坐在茶台前，这会儿刚冲泡好一壶茶，见谢临川进来，便随手给他也斟了杯茶。
“风雪肆虐，寒潮不退，今年怕是喝不到新鲜的明清茶了，不过二公子这去年的老茶，保存的却是极好，依旧清香扑鼻。”
他将茶盏推到了谢临川面前的茶台上。
谢临川这会儿哪有心情喝茶，一坐下来，就激动地说道：“封兄，你方才都听见了吧？”
“嗯，都听见了，恭喜二公子即将升任为人父。”封寂拱手道贺。
谢临川将他的手压下去。
一个还没有成形的孩子而已，还不值得浪费心神。
他激动地说道：“封兄，我说的不是这个，我说的是齐家齐老爷子的事情，紫鸢说……”
“二公子。”封寂打断他，“如果我说倚欢郡主的方法不可行，你会放弃吗？”
放弃？
那怎么行！
不管虞紫鸢的方法可不可行，他都不会有什么损失，顶多也就是受了点皮肉之苦罢了。
可若是虞紫鸢的法子成了，他不但能得到虞紫鸢父亲的青睐，还能让齐家欠他一份大人情。
而齐家门下的书院学子众多，齐老爷子更是桃李遍天下，倘若他有恩与齐老爷子，那么，齐老爷子，齐家，包括齐下门下的那些学子，都会对他另眼相待。
还有皇上，因为皇上也曾受过齐老爷子的教诲！
虞紫鸢说的那个法子，对他百益而无一害，他怎么可能放弃！
想到这，谢临川摇了摇头，表示不会放弃，他正色说道：“封兄，你是知道的，我已经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了。”
封寂颔首，他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笑道：“这不就是了嘛，二公子心中已然有了决策，倚欢郡主的那个法子，又何须再说与我听呢？”
不等谢临川说什么，封寂又道：“二公子别误会，我并非是要和倚欢郡主置气，我只是觉得，倚欢郡主她……”
封寂挑了挑眉，沉思着说道：“倚欢郡主应该不希望那个法子，再被你之外的第二个人知道。”
虞紫鸢来的时候，他正和谢临川在书房内商议接下来要怎么做。
下人来禀时，他本来是要避出去的，结果谢临川却将他留下来，让他在里间稍等片刻，说是等下还要继续和他商议事情。
也就是说，方才，外面这间屋子里，就只有谢临川和虞紫鸢二人。
虞紫鸢并不知道这间书房内还有第三人在。
但她还是跟谢临川用上了耳语。
可见，她的那个法子，只想说给谢临川一人听，并不想让第二个人知道。
谢临川也想到了这一层，但他不以为意，才想说无妨。
就在这时，外面下人来报，说是凌王世子妃派人送信过来，请封公子前往凌王府履行诺言。
于是谢临川那句已经到了嘴边的“无妨”，硬生生又被他咬碎吞进了肚子里。
背在身后的手也不自觉地紧攥成拳。
给他做着事，却要跑到凌王世子妃的跟前履行诺言，封寂想做什么？知不知道何为忠诚？
谢临川心中的怒火蹭蹭往上蹿。
可想想自己眼下的情形，他硬是咬牙将那股怒火压了回去。
“封兄，你是答应过凌王世子妃什么吗？”他故作淡然地问道，神情也是平静的，看不出什么异样。
除非封寂真的背叛他了。
在这之前，他还不能和此人撕破脸，因为他需要对方脑子中的智囊。
再者，皇上这次虽然夺了他的差事，但是不知为何，封寂却并没有受他牵连，依旧在户部任职，参与灾前安置事宜。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他还不想和封寂决裂。
谢临川自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
殊不知，他的掩饰，落在封寂眼里，形同虚设。
封寂心中冷笑，面上却不露分毫，他哼了一声，无奈道：“我和那女人能有什么约定啊，不过是那日在户部，我受她所逼，不得不应下她一个承诺而已。”
他举起茶盏一饮而尽，似是想到什么般，又抬起眼眸望向谢临川：“对了，那次二公子好像也在吧？”
谢临川一愣，这才记起封寂说的承诺是怎么回事。
那是他从皇上那里领了差事后，第一次去户部上任，结果他刚过去，就被凌王世子妃的母亲杨氏堵在了户部门口。
杨氏那个泼妇，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将他好一顿揍。
封寂为了他，就去求凌王世子妃，那女人就趁机向封寂要了一个承诺。
他至今都不知道那承诺到底是什么。
想到这个，谢临川的心中就又是一阵不舒服。
封寂瞟了他一眼，然后移开目光，身子往椅背上面靠，将自己摆出一副慵懒的姿势后，这才端起茶盏，一边轻轻摇晃，一边冷笑着说道：
“都说国公府家风正直，要我看啊，也未必，这个凌王世子妃 ，就阴险狡诈得很。”
封寂一向都是这般散漫肆意的性子，谢临川早就知道了，也已经见怪不怪，倒是封寂说的一番话，勾起了谢临川的好奇心。
“封兄何出此言？为何说凌王世子妃阴险狡诈？”